第65章(第2/3页)

这样一来,赵珣便彻底失去了追击的优势,因他只能将起事范围限在汴京,无力主动与城外乃至邻城的驻军产生交锋。

如此一步迟,步步迟,“敌在暗,我在明”的恐惧深深笼罩住了赵珣。除去东宫那里见了血,这场逼宫几乎兵不血刃,顺利得不可思议,也顺利得让他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双手在随性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玉子,让棋局的走势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但这双手并不是他的。

他只是棋盘上的棋。

而此刻,那个带着所有“家当”插翅而飞的人,正在京郊临时搭建的营地内享受“天伦之乐”。

“一把轮椅走天下”的霍留行照旧坐在他的轮椅上,身边围着沈令蓁和她爹娘。

沈令蓁拥着狐裘,拢着篝火取暖,耳边此起彼伏的都是“冷不冷,冷不冷”的问句,一会儿是左手边的霍留行,一会儿是右手边的沈学嵘,都说他们身边暖和,让她捱他们近一些。

沈令蓁往左往右都落个“里外不是人”,干脆绕到赵眉兰那头,抱住她胳膊:“还是阿娘这里最暖。”

霍留行和沈学嵘对视一眼,后者悻悻,前者恭敬之中带了一丝悻悻。

一家子其乐融融,霍舒仪自觉不好插足,便蹲在远处另一簇篝火边,百无聊赖地折断树枝往里添木料。

树枝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她蹲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撑膝站起,迎面看见“霍留行”拎着什么东西走来,一愣之下警惕地往四面瞧:“二哥怎么站……”

结果却看霍留行好端端坐在原处,正往沈令蓁掌心呵气,给她暖手。

来人走到了近处,她转过眼,瞧着对面那张平日近看时与霍留行有三分相似,到了模糊夜色中,远看时变得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反应了过来。

孟去非觑她一眼:“瞎叫什么,我家可没你这么小的妹妹。”

霍舒仪刚要解释,孟去非已经将手里的野兔丢到了地上:“是霍大姑娘吧?劳烦把这上风口让给我,我烤兔子。”

霍舒仪本来也打算走了,干脆把篝火整个让给了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哎”一声:“等等,你先别走,给我搭把手,剥个兔子皮。”

她停下来往四面看,大概是想找个随从给他,但这会儿特殊时期,放眼望去,手下人也都在忙活正事,便只好折回去,蹲下来帮他。

孟去非是习武之人,虽未从过军,这手起刀落的架势却也还算熟练。

霍舒仪帮他拎着兔子腿,看他朝霍留行那边努了努下巴,叹着气碎碎念道:“你二哥他们倒好,都在家吃过了晚膳,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上山猎兔子。”

他一说话,动作自然慢了下来,霍舒仪悬着手,等得有些不耐,皱了皱眉:“还是我来吧。”说着拎过兔子,一气呵成地将整张兔子皮扒了下来。

孟去非看得瞠目:“这手艺了不得啊!”

霍舒仪此前一年多跟着霍起在军中历练,这点野外生存的技巧当然不在话下,看孟去非经验不足,干脆好人做到底,拿起他的匕首,三两下把兔子剖好,处理了内脏。

孟去非啧啧称赞,鼓了两下掌:“哎,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等战乱结束以后,去开个麻辣兔头铺?那玩意儿可真是人间美味,一定赚钱。”

“……”

看她面色不悦,孟去非忙打圆场:“哦,这么着是有些大材小用。”说着又觉得很是可惜,“那要不开个猪羊牛鸡都有的……”

霍舒仪把处理好的兔子递给他,没兴趣再听他这些无聊的话,转身就走。

“哎你一姑娘家,怎么一手血也不洗洗就走了!”孟去非追上来,递给她一个水壶,一看她这满手鲜红的淋漓,也没法拧壶盖,又说,“得了,我给你倒。”

霍舒仪把手伸到壶口底下,就着他的水冲洗干净,留下一句“谢了”便回了营帐,在地上随便铺了点稻草躺下歇息。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看见帐门缝里探进来一只手。

她下意识拔剑出鞘。

那手一抖。手主人立刻道:“别紧张别紧张,自己人自己人!”

霍舒仪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拎着一只烤熟的兔腿。

孟去非不方便进她帐子,隔着帐门跟她说:“一只兔子才四条腿,分你一只,够意思吧?”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兔腿,“赶紧来接着。”

霍舒仪枕着稻草铺一动不动:“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哎你这丫头今晚不是忙活着进宫救人吗?吃过晚膳了?”

霍舒仪肚子咕噜噜一叫,看了眼烤得金黄的兔腿,从铺盖上爬起来,接了过去。

“这就对了嘛!”帐外持续传来孟去非的唠叨,“还有,别仗着会点功夫就没大没小‘你’啊‘你’地跟我说话,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表哥知道吗?”

“知道了。”霍舒仪把他那只还伸在她帐子的手推挤了出去,像在嫌他聒噪。

孟去非“啧”一声,摇着头走出几步,远远地跟霍留行说:“你这妹妹怎么养的,脾气这么大,要在我家,非得教训哭了,让她痛改前非不可!”

他话音刚落,忽觉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回头往地上一看,是根啃没了肉的兔腿骨头。

“这么快,得是怎么个风卷残云的吃相啊……”孟去非再次瞪大了眼,大步流星地朝霍留行走去,又说“你这妹妹”如何如何。

沈令蓁瞧着他骂骂咧咧的样子,并不觉气氛变得轻松,反倒心情隐隐沉重了起来。

其实孟去非跟霍留行一样,是个非常识大局的人。眼下并不是说笑的节骨眼,加之他与霍舒仪也不相熟,本不该这样调笑她。

他之所以摆出这副没眼色,不懂事的模样,最可能的原因,便是在做戏给什么人看,从而让对方暂时放松对他的警惕。

沈令蓁悄悄看了眼被四面侍卫保护在当中的那间营帐——这里唯一的“外人”,便是此刻身在那间营帐里的赵羲。

孟去非如此吊儿郎当的作态,目的就在于让赵羲觉得,他只是霍留行为避免遭到掣肘才带在身边的姑表弟,而不是前朝的遗孤,孟家的最后一位皇子。

沈令蓁觉得,她大概猜到霍留行和孟去非打算做什么了。

赵羲的计划是让皇帝和赵珣鹬蚌相争,然后由他来渔翁得利。

而霍留行和孟去非的计划,则是让赵羲这只螳螂先去捕宫里的两只蝉,接着由他们来黄雀在后。

她知道这是将复国的伤损降到最低的方法,倘使赵羲真是螳螂,真能成为他们的傀儡,那么一切自然可以顺顺利利地进行。

但她现在担心,赵羲并不是表面看来的这样简单,这样信任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