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独行(二)(第3/4页)

“邵总?”

“贝恒想法非常理性。”邵君理的声音沉稳,“目前患者病历数据等于没有,而且能拿到的希望十分渺茫。技术上也难以攻克,时间却是不等人的。我虽然提了几个方向,但不知道能不能行,也不知道哪个能行。800万烧光以前A轮需要进来,然而这个状态肯定没有戏唱。投资公司可全都是长着火眼金睛的毒蛇猛兽。”

“……A轮前再加上个pre-A呢?思恒医疗还有5%的股份能给,我查过了,A轮以前别给超过20%就还行。”邵君理与王选二人非常“和蔼”,没跟思恒计较股权,只拿了15%,还说更加看重双方共同利益。

听到这话,邵君理的嘴角现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我说实话,也够呛,pre-A也接近A,条件差的不是很多。”

“……”

“实话伤人,不过我想让你慎重选择。”

阮思澄说:“我……我不想清算,行吗?”谈到这种话题,感觉对方想要抽钱,阮思澄的声音有一点儿弱弱的,极为忐忑。

邵君理又瞥她一眼:“哦???”

阮思澄眼睛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我呢,还挺喜欢一个球队。我小学时那支球队正在巅峰,可世界杯的半决赛遇上同样正在巅峰的巴西队。那场比赛很精彩、很经典。两队都是夺冠热门,双方鏖战120分钟,不相上下,我们最后点球输了。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了。可前一阵,我无意中看到对当时的队员的一篇采访。当年的核心说,20年来,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个球场,总是在想,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坚强一点、能再坚持一下,能再相信自己一些,结果是否会有不同。”

邵君理:“……”

“我希望能坚强到最后一秒、也坚持到最后一秒。我不想在20年后,甚至40年后、60年后、闭眼之前,还像他们一样,放不下这段创业的过往,放不下自己曾经的思恒,一遍又一遍地假设:如果当年没有清算公司,如果当年咬牙做下去了,我是否能实现一辈子的理想,是否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邵君理转过头,看着身边女孩儿,胸膛里面有些酸胀。

阮思澄又说:“而且,不怕笑话,直到今天,即使遇到这种困境,我依然相信AI急诊,依然相信思恒医疗。”阮思澄的声音轻轻,“如果连我都不相信它,还有谁会相信它呢?我都不相信它,投资人、医院、患者又怎么会相信它啊。”她的声音轻缓,然而态度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嗯。”方才感觉更为明显。

“我会解决病历问题,已经有了初步想法。我会将继续追下去的,合作伙伴都不敢追的话,将来顾客更不用追了。”阮思澄小声问道,“所以,邵总,咱们不清算行吗?”

邵君理的两边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撩起:“行。”

这姑娘……

阮思澄肉眼可见地松口气。

“当然行。这2000万是一开始就投进去的,也没办法随随便便抽回来吧——那成什么样子。”

“谢谢邵总。”

“得了。”

北方五月,满天飘絮。杨絮好像白雪一样,忽飘忽坠,时起时落。

因为到处都是杨絮,阮思澄便伸手去抓。

她本以为肯定可以攥到一个,没有料到摊开手心却是空的。

她不甘心,继续抓,左右爪子一齐上去,然而有阵风吹过来,还是什么都没捞到。

邵君理的眼珠一转,默默看着。

女孩子手小,手指白白的,长长的,细细的,手背皮肤在五月的阳光下面透明一般,都能看到青色血管。没涂指甲油,指尖几点桃粉。

她扑腾着,伸手捞,十根手指弹琴一般,十分灵活,在空中舞。

微微启着两片嘴唇,水嫩嫩的,表情有点儿呆,脸扬着,眼睛向上看,专注认真,睫毛很长,眼睛清澈,被光覆上一层亮色,虹膜好像透明似的,深深浅浅,让人可以看到里面。脖颈修长而且平滑,有女人的那种柔软。

春天风不时地起,阮思澄一无所获。

她叹口气,收回了手:“好怕这在预示什么。”

邵君理问:“什么?”

“努力、拼命地抓杨絮,都是徒劳,竹篮打水,什么都没能攥得住。这些杨絮像是机会,满天都是,漫天狂舞,可却并不属于自己。”

“……”邵君理低头看看。

因为穿着西装,粘附力强,正好有片杨絮被风吹着粘在他胸膛上,要落不落。

他伸手捏起来,三指夹着。

阮思澄站定了,他也站定了,两人四目相对。

邵君理的目光锁住阮思澄的,把那杨絮递到对方眼睛前面:“行了,我会帮你。”

“邵总……”

“拿着。”

“嗯。”阮思澄接过来,觉得好烫。

她用手心牢牢攥着。

路口就在前面,阮思澄见邵君理的特斯拉Roadster已经到了。邵君理的老爸平时非常高调,各种豪车,邵君理倒没有,喜欢电动的。

路口处有一座立式的广告箱。

因为正好迎风,广告屏幕下边框上堆满杨絮。

邵君理一笑,伸手捞起一撮,对站在身后正送他的阮思澄说:“大把大把机会扎成堆地等着。但前提是你要坚持走到那里。”

“谢谢邵总。”

她死盯着对方刚刚举到自己眼皮下面的一小把杨絮,忽然之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要看看这个永远装酷耍帅稳如泰山八方不动的小霸总嘴角抽搐面容扭曲的样子,一缩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眼睛明亮嘴角带笑,向着对方手心中间呼地吹了一小口气,让杨絮全都飘起,往对方那一边飞!

知道对方不会生气。

可邵君理却没有动,更没嘴角抽搐面容扭曲,依然拢着手心,只是轻轻眯起眼睛,隔着白白、轻轻、一片一片的东西,看阮思澄。

阮思澄也正在观察对方反应,被人这么一盯,心脏漏跳两拍。

两秒钟后,邵君理又睁开眼皮,目光一如既往刀子一般地利,一眨不眨,收回手。

阮思澄忽口干舌燥。

她点头哈腰,掩饰地道:“对不起,开玩笑。”

“嗯。”

见邵君理头发上有一片杨絮,阮思澄挺自然地出声提醒:“那个,您脑瓜上有一片毛毛。”

“哪。”

“就……”阮思澄用食指隔远远地点着,“那边……”

“看不到。”

“……”阮思澄大着胆子,伸手,帮忙摘。一下没有扑拉下来,杨絮还碎了,没办法,她便只有用手捏着那点毛毛,顺着对方几根发丝硬捋下来。

她说不好,然而觉得这是带暧昧的试探。

说不定,自己刚皮那下性质也差不多。好像两只动物,绕圈、游走、慢慢接触旋即分开,再接触,再分开,想要摸清对方的态度,同时也想捋清自己的感觉。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且还是螺旋式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