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页)

“你今天不回来,是吗?”珮青似乎在叹息。“不过,我并不是埋怨你呵,我知道你还有苦衷,只是,我会很寂寞了。喂,梦轩,你怎么不讲话呢?”

“我……”梦轩无法畅所欲言,再看了陶思贤一眼,他匆匆地说,“我现在有事,等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哦!”珮青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电话挂断了,梦轩再“喂”了两声,知道她已经挂断,只得收了线,他有些不安,珮青的感情那样纤细和脆弱,她一定会误解他的冷淡,而自己默默地去伤心了。

抬起头来,他看看陶思贤,决定简单明了地解决这件事情,拿出了支票簿,他说:

“我还有点事要办,思贤,你是不是需要一些经济上的支援?”

没想到梦轩会这样开门见山地问,陶思贤有些窘迫,不过,他早已训练得不会脸红的了。

“唔,算你入股吧!”他老着脸说。

“房地产吗?”梦轩说,“老实说,我没有兴趣,我自己的事业已经够忙了,不想再发展别的。这儿有一万块钱,你先拿去用吧!”

“一万?!”陶思贤说,“你上次的煤矿也不肯帮忙,这次又不肯入股,梦轩,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你先拿去,怎样?至于入股的事,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吧,你考虑考虑,”陶思贤话中有话地说,满不在乎地收了支票,深深地看了梦轩一眼,“我过三天来听你的回音,既然你忙,我也不再打扰你,希望你——”他对他眯眯眼睛,“多多帮忙!我们——彼此彼此!心照不宣!”走向门口,他又折了回来,凑在梦轩耳边说,“什么时候请我到碧潭去见见你的那一位?一定——”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表示女性的身材,“很漂亮吧?”

一股火气从梦轩心中冒了出来,一时间,他有对着陶思贤那肥胖的下巴挥上一拳的冲动,好不容易,他才克制住自己,脸色就显得十分难看。陶思贤也看出梦轩的神情不佳,走向了门口,他自我解嘲地打了一声哈哈,说:

“开开玩笑哦,知道你是金屋藏娇!好,再见吧,我过几天再来!”

目送他走了出去,梦轩沉重地在椅子里坐了下来,他没有及时打电话给珮青。深深地吸着烟,他看出面前的问题重重。他和珮青,并不像他以前所想的,可以过一份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面前的荆棘还多得很,阴霾也多得很,这段爱情,事实上没有丝毫的保障。他的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了,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弱者,给珮青在沙丘上建立了一个小巢,随时随地,这小巢就可能连根摧毁。

他没有心再办公,整日在他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明白自己必须拿出主见来,如果接受陶思贤的勒索,这会变成一个无底洞,而且,纸包不住火,怎能料定这个秘密可以永久保持?但是,如果告诉了美婵,谁又能料定她会怎么样?她是个对任何事都不用心机,不用思想,只凭直觉的女人,假如她那个姐姐和姐夫再给她一些意见,后果会怎么样?

午后,他提前离开了公司,驾着汽车回到家里。他这样早回家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事,小枫高兴得吊在父亲的脖子上欢呼,小竹在他的脚底下绕来绕去。他吻了两个孩子,走进客厅坐下。小枫乖巧地送上了父亲的拖鞋,跪在地毯上帮父亲脱皮鞋,一面说:

“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总要到台南呀,台中呀,高雄呀……去跑?下次你也带我去,好不好?”

梦轩苦笑了一下,把小枫揽在胸前,最近,他和孩子们实在疏远得太多了。小枫坐在他的膝上,用手玩弄着父亲的领带,一面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什么,梦轩心不在焉地听,顺着口答应,小枫突然把她的小脸紧贴在梦轩的脸上,甜甜地说:

“爸爸!我好爱你!”

梦轩愣了愣,一股感动的情绪就直蹿进他心灵深处,和感动同时涌上来的,是不安和歉疚,他但愿自己能多一些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他们是那样可爱的小东西!有一段很长的时期,孩子是他最大的安慰和快乐。但是,这一年多的日子,珮青几乎把他整个心灵的空间都占据了,甚至没有位置再来容纳孩子,对孩子们来说,难道一个父亲,给了他们温饱就算够了吗?他们更需要的是照顾和爱护呀!摸着小枫柔软的头发,他感动地说:

“爸爸也爱你,等哪一天爸爸空了,带你和弟弟去动物园看猴子,好吗?”

“今天!”

“今天不行,今天爸爸还有事,还要出去呢!”

美婵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刚刚睡醒午觉,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穿着件粉红色的睡衣和睡裤,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梳,睁着对惺惺忪忪的眸子,望着梦轩,笑了笑说:

“今天怎么能这么早回来?”

“唔,”梦轩从鼻子里模糊地应了一声,有些神思不定。“特别提早回来的。”

“哦,”美婵无意于询问他为什么提早回来,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她精神愉快地说,“既然回来了,我们出去玩玩吧,好久没看电影了,报纸呢?找找看有没有可看的电影?我们带孩子一起去。”

“好!”小枫从梦轩膝上一跃而下,欢呼地说,“我去拿报纸!”

“不要!”梦轩阻止了小枫,面对着美婵,神色凝重地说,“美婵,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和我?”美婵诧异地问,张大了眼睛,看看梦轩,不大信任地重复了一句,“和我吗?”

“是的。”

“什么事呢?”

“我们去书房里谈,好吧?”

美婵的脸色变白了。

“很严重吗?梦轩?是不是你的生意垮了?我们又穷了,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这种事。”

美婵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了,你和我谈什么呢?我又不懂你公司里那些事情,”她一面说,一面又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走向书房。“你可别让我和姐姐他们谈判啊,如果是他们的事,你还是自己和他们谈吧!”

梦轩让孩子们在外面玩,关上了书房的门,这间房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进来了,阿英一定没有清扫过,桌上已积了一层灰尘,数日前残留的烟蒂,仍然躺在烟灰缸里。打开了窗子,放进一些新鲜的空气,他坐了下来,让美婵坐在他的对面。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美婵,一个劲地猛抽着烟。

美婵有些按捺不住了,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她问:

“你到底在干吗呀?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梦轩闷闷地说,隔着烟雾,注视着美婵,恍惚地回忆着和美婵初恋的时候。他们没有过什么狂热的恋爱,也没有经过任何波折,相遇,相悦,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十年的婚姻生活,美婵实在没有丝毫过失,她不打牌,不交际,不组织太太集团,也不和丈夫儿女乱发脾气,有时对家务过分马虎,这也是她的本性使然。总之,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妻子,心无城府而自得其乐。对于这样一个太太,他怎能说得出口,他已经另筑香巢?他怎忍心毁灭她的世界,破坏她面前这份懵懂的幸福?何况,他即使疯狂地爱着琨青,对美婵,他仍然有十年的夫妻之情,一种本分的感情和责任,他是全心全意希望她快乐的。喷着烟,他茫然地看着那些烟圈扩散消失,他说不出口,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