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可是……”靖萱犹豫地问,“我们要走到哪里去呢?北京吗?”

“北京去不得!你家发现你和我跑了,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北京!”

“那你……你念了一半的书怎么办?”

“此时此刻,还顾得到念书吗?”秋阳大声地说,“书,以后还有机会去念,失去了你,我哪里再去找第二个?”

靖萱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着秋阳,神情昏乱。

“但是……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呢?除了北京和白沙镇,你什么人都不认得,我们要怎么走呢?靠什么生存呢?”

“所以我说,我要筹备一下,第一件事,我们得弄一点钱,不管是走公路,铁路,还是水路,这路费总要筹出来。第二件事,是落脚之处,要找一个大城市,容易找工作的地方,我正年轻力壮,我也不怕吃苦,应该不难找到工作!靖萱,”他盯着她,“你愿意跟着我吃苦吗?我们这一走,你就再也不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了!”

“不管要吃多少的苦,不管要走多少的路,我都跟你去!”她热烈地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人间就根本没有这个‘苦’字!我们会把所有的艰苦化为欢喜,我要做你的‘芸娘’!”

“说得好!”秋阳点点头,满脸都是坚决。“既然你我都有决心,那么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去进行!”

“你哪里去找钱呢?”靖萱担心地问,“你知道,奶奶和爹娘认为我根本不需要用钱,所以我身边都没有钱,但是,我有一点儿首饰,不知道可不可以先拿去变卖……”

“你家的首饰一露相,大概我们谁都走不了!白沙镇的金铺就这么两家,全是你家开的!不过,你可以带着,万一路上需要时再用!目前,我家给我准备的学费,藏在我娘的床底下,我得想办法把它弄到手,反正书也没法念了……这样吧!下星期二,我们还在这儿见面,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初步的安排!你也无论如何都要出来跟我见面!”

靖萱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秋阳的手,两个人深深地互视着,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坚定不移的挚爱。然后,两人再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就各自回家,去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去了。

秋阳奔走了三天,终于把自己的路线定出来了。他决定要去上海,因为上海是全中国最大的都市了,他和靖萱两个,流进上海的人潮里,一定像大海中的两粒细沙,是无法追寻的。目标一定,这才发现,无论山路水路公路铁路,这路费都是一笔大数字。没办法!只好去偷学费了。

秋阳的运气实在不好,这卓老妈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秋阳根本没有机会去偷那藏在床下的钱。再过了两天,他急了,半夜溜进了卓老爹和卓老妈的房间。谁知,他实在不是一个当偷儿的料,那些现大洋又被卓老妈放在一个饼干罐里,动一动就发出“钦钦眶眶”的声音,结果,秋阳这个偷儿,竟被当场逮个正着。

别说整个卓家有多么震动、多么愤怒了。卓老爹揪着秋阳的耳朵,惊天动地般地吼着:

“你疯了?你偷钱?这个钱本来就是你的,你还去偷它干什么?你染上什么坏习惯了,是不是?赌钱?抽大烟?还是什么?你给我老实地说!”

秋贵更是激动得一塌糊涂。

“咱们一大家子做苦工,省吃俭用积这么一点钱给你念书,你现在要把它偷走!你简直不是人!”

“要钱用你就说嘛,”卓老妈伤心透了,“干吗用偷的呢?你要多少钱?你要做什么用?告诉我,我给你……我就不相信你会是去做坏事……”

这样,一家人包围着他,又哭又骂又说又叫的,弄得他完全没办法了,竟在走投无路中,把和靖萱的恋爱给招出来了。不但把恋爱给招出来了,把决定私奔的事也招出来了。

这一招出来,全家都傻住了。

卓老爹跌坐在地上,用手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卓老妈立刻就放声大哭,呼天抢地地喊天喊地喊秋桐。秋贵干脆去找了一根扁担来,对着秋阳就一阵乱打,嘴里嚷着:

“我打死你!你这么不长进,不成材!全白沙镇只有一个女孩子你不能碰,不能惹,你就要去碰去惹,你得了失心疯……还要跟人家逃走,你不要爹也不要娘了!念的书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气死我了!这些年白栽培了你,白白让全家流血流汗……”

秋阳一面躲着秋贵手里的扁担,一面狼狈地大喊着:

“我没有不要你们,私奔逃走是逼不得已啊!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成了亲以后,我会拼命地工作,拼命地挣钱,然后回来接你们……我发誓,我一定一定会来接你们,我也一定一定会扬眉吐气的……”

“吐气个鬼!”秋贵一扁担打在他背上,又一巴掌挥到他面颊上,“你带着人家大闺女去私奔,人家追究起来,咱们还有活路没有?到现在为止,咱们还在吃曾家的饭,你搞清楚了没有?你把家里这一点点钱也偷走了,你预备让咱们全家喝西北风啊……”

卓老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指着秋阳,沉痛至极地说:

“好了!你今天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你说他们月底就要订婚,是吧?那好,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家里,一步也不准出去!直到他们订了婚!然后你给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回北京念书去!”

“我没有办法!”秋阳喊着,“我今天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让你们了解,失去靖萱,我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到那时候,你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失心疯’!我必须救靖萱,救我,也是救我们一家子!我今天打开了一个新局面,你们以后再也不用依靠曾家来生活……钱给我!你们不会后悔的……”说着,他伸手就去抢那个饼干罐。

“你抢钱?你居然动手抢钱?”卓老爹这下子怒发如狂了,他跳了起来,一手抢过秋贵手里的扁担,就对着秋阳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秋贵打的时候,还手下留情,卓老爹这一打,硬是下了狠手,一扁担又一扁担,打得秋阳痛彻心肺,没有几下子,就已经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了。卓老妈又是心痛,又是绝望,不住口地哭喊着: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打死了,咱们又少一个儿子了!哇!我怎么这样命苦,到底哪一辈子欠了他们曾家的,一个女儿赔进去还不够,还要赔一个儿子吗?老天啊!老天啊……”

结果,秋阳被打得伤痕累累,动弹不得。卓老妈搬了张椅子,坐在秋阳的床前守着,不让他出门去。等到靖萱再到“老地方”去等秋阳的时候,秋阳根本就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