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3页)

南四星曰长垣,主界域及胡夷。

——如今荧惑入长垣,再过不久,胡人也要打过来了。

但这种事,也只能是边境监察卫所的计都,将消息带给边境守将了。

谢令鸢这才了然:“也就是你前两日就推测出来了,为什么没告诉我?”

不过好像告诉她也没有用……

“这种事绝密,也不是能随便对人说的。”郦清悟淡淡道,他当时出于谨慎,特意派人去长安探了下情况,听说萧怀瑾因为皇后薨而病重,几日不朝,就印证了推测。

一国天子不在京畿,为免引起**,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今日后宫里又来人,自然是把这消息告诉了你。”

他推测的一点不假,谢令鸢点头:“宫中许我以凤位,倘若我能把陛下找回来。”

郦清悟微微蹙了下眉。

松针在山风中晃动,谢令鸢摘了几根,放在手里磋磨。“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出宫,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逃出去的。”

兴许是见北地告急,按捺不住就去了。

她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他。

她的使命已经搁置了,如今命悬一线,声望还跌落在【死不足惜】,她不知道去找萧怀瑾是对是错,不知道该先干什么。

谢令鸢轻轻叹了口气。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还是皇帝的亲哥哥呢,他居然都没有着急上火地去找人,叫她情何以堪?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那你呢?萧怀瑾再怎么样,毕竟是你弟弟,我感觉你还是有关心他的,你知道他离宫,甚至知道他行路方向,为什么不去找他?”

郦清悟轻轻摇头,理所当然道:“因为如果我参与了,就再也无法看透未来天机了。”

就像那日萧怀瑾的生日宴上,虎豹肆虐,他提前看到宫里出事,但不能亲自捣手,最后只得冒着风险,借谢令鸢的手拍死了老虎。

“……而那样,我就没用了呀。”他轻轻一笑。

这笑容里兴许有着怅然,却化在风中一闪而逝。

父皇临终前托梦于他,两年后他就辞别抱朴堂,四处颠沛游历。虽然他明白,留在抱朴堂可以过一生逍遥惬意的日子,但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坎坷的路。

也就是因为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在苦海中挣扎的人,才知道国祚绵延不易,知道统御江山不易,才生出了天地之大,而人这样渺小之感。

他不能代萧怀瑾理国政,也不能做仁臣辅佐天子。似乎他能做的最好的,对社稷最有用的,就是小时候因兴趣历练出来的七政四余。每年晋国哪里闹旱、哪里发洪、要出瘟疫、要与邻国开战……他都有办法告知朝廷。所以萧怀瑾登基之后,尽管朝廷沉疴,然而内有太后垂帘议事,外有他醒事预警,这么多年还是坎坎坷坷地撑了过来。

他要是参与因果,无法识透星象天机,对晋国也就没什么用了。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抱朴堂的避难人。

谢令鸢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诸国奉为座上宾的人,居然还在妄自菲薄。

“谁说你没有用?你救弟弟不算有用吗?你有游历天下的本事不算有用吗?你会武功能拍死老虎能杀湘夫人、山鬼不算有用吗?”她一口气列出了一堆,口气就像听到高考状元抱怨自己考砸:“你到底要做什么才算有用?一人之力扶起将倾之大厦?如果这样才是有用的话,那你……”

确实是没用的。

后面四个字她憋住了没说。

“如果这样才算有用的话,那没有人是有用的。”她声如金玉:“世道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郦清悟错愕地看了她片刻。

忽然他笑了,山风拂来,他的笑容也格外温柔。他垂下了长长的睫羽,掩住了眼中的流光溢彩:“你说的对。”

他一个人挽救不了世道,所以天降九星。

九星乃变数。

所以他阴差阳错地相救——他成全了变数,变数又何尝不是在成全他。

山间云霞烂漫,阳光照得人间豁然开朗。

一如谢令鸢此刻明镜般的心台。

这一刻她明白了九星为什么落陷。

所以,即便找回了萧怀瑾,对她的声望使命没有什么助益,但他会对后宫这些妃嫔铭感于心,他会善待她们,给她们更多机会,如此也不枉费她了。

“所以……”谢令鸢轻轻一笑:“我会去找到他。”

就算是为了她们。

她神情怡然,转身沿着曲径下山,山风一路将她衣袂吹得如临仙境。远远的,她看到武明贞还坐在树下,刚沐浴完散着头发等晒干,那乌发铺陈在阳光下,流光奕奕。

“我会和你同去。”谢令鸢走上前,笑着稳稳道。武明贞见她气定神闲,觉得这样的德妃让人分外安心。谢令鸢顺手拿起木梳:“陛下离宫,这些日子,宫里还有其他事发生么?还是只有你出来找陛下?”

武明贞想了想:“何贵妃也出宫了,不过她是被太后送去了大慈恩寺,说是为陛下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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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薄冥,雾岚飘忽。

大慈恩寺禅钟阵阵,檀香缭绕。

何贵妃跪在居云庵的佛殿里,莲风给她打着扇子,她却依然炎热,心焦气燥。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家,昨天傍晚居然在烤鸡!天啊,在寺院山脚下烤鸡,是何居心?!

何贵妃一怒之下,吩咐莲风拿着她的手令,去找长安令,马上派人去将那户烤鸡的人家警告了一番,并将鸡没收。

长安令可以不听后宫妃子的话,但不能不听何家嫡长女的话。他只能啼笑皆非地遵命,以“故意惑乱出家人、扰六根清净”的狗屁倒灶的理由,警告了那整条街的人家。

——合着旁边挨着寺院,他们还不能吃肉了?

整条街民怨沸腾。然而并没有卵用。

自从昨天闻到了烤鸡的味道,何贵妃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凌晨寅时跟着众僧人起床修完早课,她对着清粥小菜,怀念起了水晶蒸饺、蜜汁乳鸽、竹笋羊排……往日她在宫里习以为常的膳菜,全都不合时宜地在眼前飘过。

她心浮气躁,又板着声念了一会儿经,忽然佛殿外进来一个尼姑,对着莲风说了什么,莲风愣住,满脸喜色凑到了何贵妃耳边,一叠声道:“娘娘!是大老爷来看您了!”

何贵妃一醒神儿,惊喜涌上心头,赶忙起身整了整衣衫,随即又满腹委屈——她对何太后的决定不满了很久,如今见到叔父,这控诉都化成了委屈。

何道庚还没走进佛殿,贵妃眼里先泛起了泪花。

“叔父!”她远远地喊了一声。

何道庚大迈步进了佛殿,居云庵其他的人早已经被遣散了,莲风关了门,在殿内远远站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和家人亲自教大的侄女,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