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阳光 (第2/3页)

顺正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虽然小,但很舒服,窗外可以俯瞰街景、河流。

着蜂蜜色壁纸的房间。

------好奇怪哦!我以为再也想不起日本的事情了。

我坐在床边,努力想继续回忆的话题。

------葵。

没有任何前言。顺正站在我面前,推到我的身体同时堵住我的唇。即使闭上眼,我也绝对知道,顺正的皮肤、顺正的气息。

------葵。

断断续续低诉在耳边的我的名字。在我心想就这样吧之前,我的手臂已抱紧顺正,在我想就这样吧之前,我的手指已游到顺正背上。我一直想这么做。是如此渴望。

这是我渴望的。我已无所谓。在言语和记忆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只有两个人的地方。米兰、马梧、我所不知的顺正这十年都追赶不上的地方。

我终于能够说出这话。好想见你,打从心底。

火车滑进中央车站的站台时,斜对座的生意人垫着手提箱写风景明信片。他把原子笔放进上衣口袋,风景明信片塞进手提箱后匆匆起身。

黄昏了,微阴的,铁灰色的黄昏。

顺正没错。

那很清楚。只是,我就是无法拂去那像被抛弃的心情。

顺正没有留我,我也说不出口希望他留我。

这是第二次被顺正抛弃。

------你还好吧?

今早,话筒里传来葆拉担心的声音。

------店里没问题,艾柏特也在。我不是说过了嘛。你现在在哪里?丹妮耶拉很担心你哟,这样突然跑掉,一点也不像你。

她那口齿清晰的意大利话让我浮出微笑。

------麻烦你们,真对不起。我很好,没事的。傍晚就回来,明天开始上班。

丹妮耶拉在的米兰、葆拉和吉娜在的米兰。明天开始,我要从头开始我的生活。上班、送走直到最后都那么体贴的马梧后,重新开始。人,不是回到他人生的某个地方,而是他存在的地方才有人生。

我在车站商店买了可口可乐,就站在店前喝下。

------总算回到这里了。

顺正抚摸我的头发这么说时,我的头靠在顺正的肩膀上,心里也想着同样的话。总算能够回到这里了!顺正的身体温暖、强韧,大得刚好可以紧紧裹住我的身体。

我们像兄妹般紧靠而眠。像幸福又似不幸、蛮横而野蛮的兄妹般。

醒来时,房间里已照满阳光。

------快来看!

只穿着内裤的顺正站在床边叫我。

------看!

阿鲁诺河。河面一片光灿灿的晨曦。

------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六日。

我说。心想,若是能以昨天为界,展开新的人生,那该多好啊!

顺正从背后抱着我,我们就这样眺望河水好一会儿,像从前以同样姿势眺望梅丘公寓窗外的羽根木公园般。

------今天去哪?

我开朗地问。

------随便。

------先吃早饭。

------了解,先吃早饭。

我们是观光客。开朗而短暂的观光客。

我们去美术馆。漫步执政团广场、参观奥珊米给列教堂。过桥去看有亚当、夏娃被赶出伊甸园壁画的教堂。温暖的日子。我望着看画的顺正,胸口一紧。我想起在遥远的过去,他对绘画的热情与专一,让我半是心爱、半是嫉妒、又多半是寂寞的心情。

------太精彩了,这幅画。

顺正站在帕拉亭画廊展示的拉斐尔画前。

------有着忧郁但无限温柔的表情。

我完全不懂画。只是想把不论看过多少遍仍然都像第一次看到般热烈兴奋诉说的顺正的声音和语气一一刻在我心里。

那一夜我们也相拥而眠。在近乎粗暴的性爱之后。在蜂蜜色壁纸的房间里。

------爱你!

我回以晚安。

------爱你哟!

顺正以毫无多余情绪的语言分量这么说。没错。我一直知道。

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这样呢?这么想后,我渐渐难过起来。或许对顺正来说也一样。我们心知肚明,但都在缄默中搁置不提。

还有一天。我进入睡梦前想着。

幸好,还有一天。

第三天也是晴天。

叫客房服务送来咖啡。悲伤达于极限。

------今天去哪?

我声音已不再开朗。

------葵。

痛苦扭曲的声音,可是事先没有离开我的脸的顺正说。我不想听。所以这么说。我不想听!

------葵。

顺正又说一次。

------过来!

温柔的声音,近乎残酷的温柔声音。我像被点名的小孩坐在床边靠近顺正怀里,手里还端着咖啡杯。

------说说你的事!

顺正吻着我的头,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说说你现在的生活!

我小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扭转身体望着顺正的脸。看似悲伤的脸。然后面向前方说着。在吉娜和葆拉的珠宝店上班、在那里认识马梧、同居、丹妮耶拉结婚生女、菲德丽嘉依旧健朗、常常请我喝茶、吃饭。

我没说和马梧分手了。不知为什么。

------听起来很幸福。

我望着前方轻轻点头,像眨眼般的轻。

顺正又吻我的头发。无比的温柔。之后,缓缓地开口。为了当绘画修复师来到佛罗伦萨,遇到老师,成为老师的绘画模特儿。顺正又淡淡地谈到绘画修复这种工作。

修复士是"世界唯一能够找回失落时间的职业"。

然后提到叫"芽实"的女人。像"小猫"般奔放、任性但坦率的女人。

重要的画被割破、返回日本、芽实追来、爷爷住院。老师过世、回到佛罗伦萨。

说完话,顺正喝口咖啡。

------漂泊不定的家伙。

我想起在大教堂看到他时脸颊瘦削的印象,精悍但疲倦的表情。

------顺正。

我整个身体面对顺正,一只手摸着他的眼睛。

------嗯?

可是,我知道,我根本无能为力。这个人已在我伸手不及的地方开始建立他的人生。

------顺正。

顺正。顺正。顺正。我叫了好几遍,拉着他的双手站起来。

------再来一次!让我们相爱。激烈地。到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见你的程度。

------欸、欸!

顺正不明所以地笑着,但仍回答说:"好啊,当然好啊!"

我们倒在床上。在房间里,满溢的白色光亮中。重迭着充满悲伤的唇,交迭着故事即将结束的身体。充满了爱。在绝望之中。在衔接过去和未来的地点。

------你变大胆了。

流了许多甜腻的汗水后,顺正在被单里调侃我说:

------你以前都拒绝在阳光下做。

------唉,已经习惯了。

我吹嘘地说完,站起身来。

------去吃美味的午餐吧!因为我要搭下午的火车回去。

顺正表情没变。直直地看着我的脸。我爱的就是顺正没有挽留我的正直和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