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灰色的影子(第2/2页)

"哪有?"

我捧着酒杯微笑。桌子下,马梧的膝盖贴着我的膝盖,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用趾尖触摸马梧的小腿肚。肌肉结实匀称的小腿肚。

我和马梧的生活恰到好处,安静平稳而充实。

醒来时,下着雾雨。

打开窗户,眺望色彩深沉湿漉的熟悉街道。几近无声、雨雾夹杂的深冷味道。米兰的味道。

马梧已经去健身房。没有预定行程的周六。我洗好衣服,泡了咖啡,在厨房边喝咖啡边看书。看着看着,感觉脚底发冷,说是秋天,感觉更像冬天。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妈妈就嘀咕着。

唉!今年的秋天就这么过了!

虽然在意大利生活了十五年,压根儿不想学意大利话的妈妈。

雨真讨厌。总让我想起多余的事情。即使这样关上窗户,雨的气息仍充满房间。

雨天,医院的候诊室像坟场般阴森。放着几本封面粗俗丑陋的女性杂志,我讨厌见到看这些杂志的人。

医生的处理是在我睡着时完成的。只记得口罩喷出氧气的咻咻声和清凉柔柔的感触,只想到我虽然不是基督徒,仍然会遭上帝惩罚。

再过七个月,丹妮耶拉就要生下路卡的宝宝了。受到祝福与盼望的婴儿。

下午去图书馆和超市,傍晚洗澡。什么也不做的缺点是记忆不会流逝。我静止不动,记忆也凝结不动。

我知道。每个人都担心我。丹妮耶拉、艾柏特、吉娜、葆拉和菲德丽嘉。

从健身房直接绕去办公室的马梧回来了。我还在洗澡。

"我回来啰!"

坐在浴缸旁弯身亲我的头顶。马梧非常魁梧。

"回来啦!"

我仰起脸,让马梧能亲到我的嘴唇。

"好冷的天!"马梧大声亲我的唇后,"快点出来,今天出去吃吧!"

马梧说已在"德兰阁"订位。"德兰阁"是城北有点郊外的餐厅。我心里想,早知这样,白天不去采购就好了。

"因为下雨嘛!"

马梧用如歌的调子说,然后像调皮的小孩开开关关我的洗发乳盖子。

"味道好好。"

马梧很温柔。

"我马上出来,你先喝点什么等着吧!"我伸手拿香皂说。

吃饭时,马梧比平时饶舌,不是带着微笑开我玩笑,倾诉爱的话语。马梧的举止那么绅士,时常让我喘不过气。

"你别太宠我了!"我吃着青菜说。

"为什么?"

马梧偏着头凝视我。那视线是鼓励甚于质问。那眼睛仿佛在说不要怕。我感到焦虑不安。

"你太温柔了!"

"为什么宠你反而让你有罪恶感?"

马梧的大手伸向白酒杯。深蓝色外套袖口露出蓝色的衬衫袖口。仿游艇形状的银色袖口。

"我喜欢宠你。"

我沉默不语。默默地喝干白酒杯里的酒。

"我宠我的小宝贝!"马梧重复说:"因为我爱她,她重要得让我忍不住宠她,因为她那么特别。"一语既罢,又慢慢地说:"这有什么不对?"

最后自信十足地看着我的脸。马梧像艘大船,总是依着正确的罗盘指针方向笔直前进。

"好吧!"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我投降。"

马梧笑着探身越过餐桌亲吻我。代替说话的不断亲吻。

获得原谅大抵是幸福的。被允许存在。

------我不原谅你。

纵使我曾经被这么说过,马梧却宽大地原谅同一个我。好几次。

------我不原谅你。

那时,对我而言,如同被全世界拒绝。

------为什么要那样做?

顺正哭了,非常愤怒和更严重的受伤。

------我想以后还是不会原谅你。

老是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是下雨的关系吧!或者是丹妮耶拉怀孕的关系吧!

"甜点吗?"马梧问。

我摇摇头。

回家的路上,马梧绕了一些路。他知道我喜欢雨夜兜风。马梧的车中让人安心平静。

我凝望挡风玻璃上的雨滴。雨刷扫除范围以外的无数细细雨滴。车子加速时,流向后面的雨滴。

我在这里获得原谅。

"马梧,我爱你。"我说。

马梧眼望前方,惊喜地问:"真的?真的吗?"双手抚摸我的脸颊,"葵是我的喜悦。"

冷静但有心的声音。猛然涌起想好好珍爱马梧的心情,我有点想哭。

当然,只是差点哭出来,实际上并没有哭出来。

回到家时已过十点半。我们相拥数度接吻,交缠地钻过大门,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就这样靠在马梧怀中好几分钟。

一起生活中,我们有了几个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外食回家后,一个人去调餐后酒的话,另一个人就去选音乐,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喝什么?"我问。

马梧回答说,喝白葡萄酒。我进厨房准备两个杯子,一个斟进阿玛蕾特,另一杯斟白葡萄酒,各倒了半杯。切了一个苹果。马梧和我都喜欢在床上吃水果。

回到客厅,可是没放音乐,马梧打开收音机和唱片的橱门,站在前面。

"这是什么?"

马梧平静但声音含着怒气,手上拿个大信封。

"啊,是学校说明书,艾柏特给我的,问我去不去?"我双手各拿着酒杯回答。

"我知道是学校说明书,"马梧一副金刚怒目的摸样。烫得笔挺的蓝色衬衫。"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想念的话,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提呢?"

"不是啊,学校......"

我想说明,马梧不听。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一个人决定,我对你的人生完全没有影响。"

"别说了。"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拿过信封抽出内容。

"艾柏特给我的,说万一我有兴趣的话。"

我啪啦啪啦翻着说,上课情况、烫斗、台灯的图片、封面的长颈鹿插画跃入眼中。

"因为没兴趣,已经拒绝了,就这样而已。"

我把说明书塞进信封里。马梧沉默一阵,不痛快地问:"艾柏特为什么这样做?意大利人多管闲事。"

"不要那样说!"我很少对马梧生气地说话:"他是我的重要朋友。"

"Friend!"马梧仿佛傻瓜似地重复:"那倒好!"

我没回应。拿着阿玛蕾特回到卧室。

"厨房里有苹果,想吃的话请便。"

马梧无言。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门轻轻打开时,我在床上侧卧着。阿玛蕾特已喝完。马梧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让头脑冷静。马梧坐下时,床发出很大的声音。

"对不起。"

马梧的声音一如平常的理性、温柔兼具,隔着毛毯轻碰我的手臂。我假装睡着了,但马梧清楚我还醒着。躺在旁边,好一阵子不动,不久后又吻我的额头。

"晚安。"

说完,走了出去。马梧冲完澡回来前,我维持那姿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