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风(第2/3页)

"我要去。"我简洁地说,"不介意吧?我是想配合你休假才休假的。"

马梧两手轻轻举起。

"马梧,没有人要抢走你的甜心宝贝,只是借一下罢了!"安杰拉表情不耐地说。

我也说:"就是嘛!"亲了马梧的脸颊。

出发前夕,和马梧做爱后,他一直把我拥在怀里不放。

"我想洗个澡。"

即使这么说,也不放开我。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他手臂加紧力度。体温高的马梧身体。

"好难过啊!"

我的脸紧贴在马梧胸口,看不到马梧的表情。

"我不想让你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

强劲的手臂更增添力道的马梧,声音平静而充满感情,也有着相当的不安。某个遥远的地方,不是我要和安杰拉去旅行的地方。马梧和我都知道。

"放开我!"

我尽可能说得轻柔。马梧在害怕。那虽然使我受不了,但我无法让马梧安心。我无法告诉马梧说,我哪里也不去,没事的,我会一直待在这里,放心吧!

衣物塞在红色旅行袋里。那是我们刚开始交往时,马梧送我的礼物。

之前,我一直在用的黑色小羊皮旧提包塞在壁橱深处。和许多老旧的东西一起。遇到马梧前,我身边的东西就只那些。我讨厌珍藏。讨厌一切带给我麻烦的东西。

早餐后,马梧把行李装上车。天气晴朗的早晨,马梧已恢复平静。

"冬天的假期已经想好了,到北欧滑雪吧。到北欧滑雪,然后回美国过圣诞节。"

"到了后,打电话给你。"

我们亲吻道别,走到阳光耀眼的屋外。

兜风舒畅愉快。恰恰一个小时抵达卢加诺。越过国境瞬间,城市的气氛清静得让安杰拉讶异。

"太美了!"

坐在前座上欢呼的安杰拉,脸蛋上戴着太阳眼镜,马尾在微风中轻扬,像是五零年代的美国女人。穿着清爽的蓝色紧身裤。

奔驰在宽敞的高速公路上,我寻思和情人姐姐的旅行会选择瑞士,当然是因为她说"空气清新的乡村景致极佳",或许我自己也渴望这种单调而富饶的大自然极其清澄动人的色彩。

市内人群熙来攘往,虽是迟来的休假,但还是观光季节,我们到马梧预约的饭店,在山丘上的小别墅,窗外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和卢卡湖。办好住房手续后,在一楼的餐厅吃完午餐,再去散步。饭店里,静悄悄的,安杰拉在旅客登记卡上签名时,唐突地对我说:"谢谢你陪我来。"

晚上坐缆车上圣撒瓦多雷,欣赏夜景兼吃晚餐。

翌日,我们前往洛卡诺。是比起卢加诺稍微喧闹一点的休闲地。安杰拉拿着一瓶矿泉水,探头打量每一间特产店。

"我一到陌生的地方来就来劲,你了解吗?"她说。

我们参观维斯康提城,穿过大广场,走到玛玖莱湖。

安杰拉是无可挑剔的旅伴。适度的精力充沛、适度地疲累。

我每天写一张明信片。第一天给马梧,第二天给丹妮耶拉,第三天给菲德丽嘉,第四天给吉娜和葆拉。

洛卡诺之后,我们从虔特谷到杜莫多索拉,是一个任何人都有印象、可爱但无聊的水边小村。马梧每晚打电话来。天气太好的旅行,太阳眼镜和头巾的些微抵抗毫无作用,我和安杰拉都晒黑了。

第六天,我们回到卢加诺,同一个别墅饭店的同一个房间,马梧的鲜花水果和留言早已送到。

旅途如何?

好想快点看到你。

爱你。

"你爱马梧吗?"

黄昏时,在二楼的阳台餐厅,安杰拉喝着琴汤尼问我。阳台上望见浮着几艘游艇的湖和对面的淡淡青山,吹过丰富绿野的风以温柔的适度力道拂过脸颊。

"爱啊!"

我老实回答。趁着漂亮红色的鸡尾酒还冰凉的时候灌入喉咙。

"马梧很认真哟!"

安杰拉看着湖水说。和马梧一样的深褐色瞳孔。脸上略显疲态。

"我呢,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险些误过答话的时机。

"回去?美国吗?"

安杰拉两手一摊,稍微垮着腰,"回其他什么地方吧!"她招呼侍者要了橄榄,"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

我们暂时沉默地啜饮自己的饮料。

"为什么离婚?"

终于说出我一直想问的话。安杰拉先看着我的脸,捏着刚送来的橄榄说:老是吵架啊!日日夜夜都吵得厉害,两人一碰面就吼,那家伙还使用暴力。"

我皱着脸,安杰拉笑了。

"嗳,那也是彼此彼此。"鼻子挤着皱纹,"粗鲁的家伙,野兽!"

七点已过,但天色还没有要黑的样子。

"为什么结婚的?"我问。

安杰拉望着青山,清晰地说:"爱啊!I was so in love with him."

安其拉特别把重音放在so上。

"I'm gonna miss you."我说。

安杰拉略略低头微笑。

米兰下着雾雨。才离开一个星期,街道已笼罩在初秋的气息中。

"米兰的味道!"打开车窗,安杰拉有感而发地说:"这种忧郁的色调。"

我们互相吃吃地笑着。

马梧做完下午的工作回来。缠绵的长吻(我们好不容易分开身体时,安杰拉两手叉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摇摇头。)后,三人在客厅喝茶。

"好想见你。"

马梧说了好几次。

"好想见你。"

第一次我也这样回答,打从心底。

第二天因为没事,一整天在看书和泡澡。我的日常生活。什么也不做,一事无成。

下雨了,从浴室窗户看得到细细冷冷的雨和雨湿的街道、树木和路旁停车。

I was so in love with him.

我忘不了安杰拉的话。I was so in love with him.

洗好澡,我用浴巾包着身体,打电话到马梧的办公室。

"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说。

感觉电话那头马梧在苦笑,"我尽量早点回去。"

简直是钟摆。

我心情黯淡地这么想。摆到一边后,必定再摆回另一边。像是要逃似的。像要挽回摆幅似的。是高中物理老师告诉我这运动永无止境的绝望事物。

我穿上衣服,以还可以听到雨声的音量放着古诺(Charles Gounod)的"浮士德"。音量缓缓充满房间里。

翌周,和暌违多日的丹妮耶拉共进午餐。

上午,我先到图书馆,再到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中庭看了一下书。像是秋天的低温阴天,这种日子里灰泥砖造的小圆屋顶总是看起来比平常稍大。

通往挂着绘画的餐厅门前也排着长龙。我经过队伍旁边,走进教堂大门。瞬间有股熟悉的味道。非常怀念、难以置信的怀念的味道。顺正的味道。或是我们那时的味道。

是排队的人当中夹着日本人的关系吧!我闭上眼睛两秒钟。即使是错觉也无所谓。即使是错觉也完全无妨,我只是想多感受一点那个氛围。但是一闭上眼睛,车辆往来的声音变得噪耳起来,只感受到这条街的寻常空气,夹杂着废气和冷冷的石板路味道流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