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静静的生活1(第2/3页)

丹妮耶拉和洛卡是迷人的一对。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她初次为我介绍时,我很惊讶。娇生惯养的丹妮耶拉和不良知识分子路卡。喝着饭后酒,他们每隔五分钟就接吻一次。

------我觉得你对马梧很冷淡。

上个星期,丹妮耶拉这么跟我说。我和她在霍斯特各自帮她爸爸和马梧选礼物的时候。

有时候我真为马梧难过。

丹妮耶拉鼓着腮帮子。

丹妮耶拉当然不知道。我爱马梧,不能因为没有每隔五分钟接吻,就说我对他冷淡。

"嗨!"马梧盯着我的脸,"不喝酒吗?"

"正在喝啊!"说着,我碰触酒杯。感觉到桌子斜对面丹妮耶拉的强烈视线。

星期五,醒来时,马梧已经出门了。淋过澡,到青蛙中庭。低垂的天空。仿佛就要下雨了。木莲的新绿水嫩嫩的。灰色的天空。四棵小绿树。我坐在石栏杆上看书。轻柔的风拂过额头。

一个小时后,雨的甜味搔着鼻尖,细细的雨飘落下来。土壤立刻冒出味道。合上书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雨。让一片片嫩绿如烟的木莲叶子颤抖的雨。

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轻摇的空气缠绕身体,聆听打在排水管上的雨声

下午,写信给菲德丽嘉。屋外下着雨。谢谢你前些天招待的美味午餐。你的菜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心情。

还记得你曾经骂过我吗?把书放下!严厉的声音。就是像这样一个下着雾雨的安静下午、放学后在你家中、请我吃点心时。实在是那天从学校借回来的书太有趣了。让我专心地沉溺其中。

那是我学到了"书虫"(Topo di biblioteca)这个词。

并不是和"美国男人"交往后受到影响,我现在正在看亨利·詹姆斯。

最后,我签上Aoi(译注:"葵"的日文发音),折好那张蓝色信笺。

傍晚时,马梧从办公室打电话回来,笑着说:"下雨了,心情怎么样?"

"别太宠我!"我望着窗外的雨说。

"习惯宠你了。"

马梧总是这么温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因为店里折扣促销而忙碌。卖掉躺在盒子里一年不动的玛瑙耳环。一位有着漂亮白金色短发的四十多岁女人买的。

卖掉珠宝时,心情总是怪怪的。我总是先想象买者的房间。想象她收藏珠宝的地方。然后,想象她站在镜前戴上珠宝的样子。是特别的时候才戴吗?还是当作皮肤的一部分随时戴着?或者也戴着去旅行呢?

我或许不是喜欢珠宝,而是喜欢穿戴珠宝的女人的生活,还有买珠宝的女人的生活、有人送珠宝的女人的生活。

夏天的空气日益浓厚。橱窗外的街道也添上明亮热闹的颜色。广场上有卖冰淇淋的摊贩,直筒线衫配短裤的人们享受短夏似的在大教堂广场上晒着身体。

好漂亮!庄严、宏伟。建筑本身就是雕刻。

了不起!

还是有历史的。基督教文化气息遥远的历史。

夏天,我们在梅丘的顺正公寓里。

可是,怎么说呢,米兰的大教堂好冷,感觉难以亲近,或许这才像米兰。

大教堂。

例如,逛街时,从巴士车窗看到大教堂,霎时有什么东西掠过胸口。即使很小,也已很远很远。感觉几乎就是一个小点。尽管只像是一个小点,却在我里面活着呼吸。

"喜欢哪一个?"

打烊后正在记账时,艾柏特从后面出来问我。两手各拿着一个首饰。两个都是青金石做的。

"这个。"我毫不迟疑地指着简单的那个。

"我想你会这么说。"艾伯特饶富意味地点点头,笑着说,"因为你有洁癖。" "洁癖?"

"对装饰有排斥反应。"

我苦笑,"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简单的东西。"

艾柏特直勾勾地看着我。

"有事吗?"松软的白皮肤,纯真的棕色眸子。

"干嘛?"我放下笔,看着艾柏特。"怎么?"

仅仅瞬间的空白。

"我在想,装饰也很有意思,你为什么排斥呢?"

艾柏特唱歌似的笑着小声说。

本来说,一个星期就回来,但很快一个月都杳无讯息的安杰拉打国际电话来时,我们正在客厅喝着甜酒。

"嗨,honey,是我,知道吗?"

"嗨,安杰拉,好吗?"

我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晃着杯里的冰块。圆圆的大冰块四周,阿玛蕾特水涔涔地闪闪发光。知道电话是安杰拉打来的,马梧没有特别改变表情。

"马梧在吗?"

"在啊,你等一下。"

我杨扬眉毛问马梧示意。"你的,安杰拉哟。"

"你还在巴黎啊?"

"是啊,在巴黎。"

"I know you love Paris."

安杰拉笑着。

"安杰拉,怎么啦?"

马梧像是不曾发生前一阵子的争吵般充满亲情。我用舌尖舔着阿玛蕾特。

安杰拉的问题是钱。好像信用卡出了点问题。

"没问题,我马上汇过去。"

马梧说,看着我复诵一遍饭店的名字和地址。我站起来找记事本。

信用卡的麻烦怎么样?安杰拉什么时候回米兰?马梧挂掉电话后,我也没问。姐弟。我是独生女,很不了解那种感觉。

翌晨,晴朗的好天气,和马梧去咖啡馆。咖啡馆在布雷拉,推出美式的周日早午餐。我们平均一个月来两次,在这里度过星期天的早晨。

"静静的生活。"

"欸?什么?"

我们都穿着短裤、戴着太阳眼镜。穿着马球衫的马梧手臂很粗。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向下延伸,是纤细的手腕。

"静静的生活。"我又说一次,"是小说,诺贝尔奖作家的。"

喝一口现榨的柳橙汁,我吃着黏呼呼的甜肉桂卷。马梧点的煎蛋荷叶边煎得焦焦的,伴着油香味送上桌来。

下午是在图书馆度过。

我最满意图书馆的是连床边的位置也晒不到太阳。方方正正的窗户外阳光耀眼,但是隔着一堵墙的馆里里阴暗幽静,空气纹风不动。

我坐在阴暗的角落看着窗外。

和马梧约会没多久,他就对我说:"你的眼睛很透澈。"

"透澈?"

我们沿着河边散步。冬天枝叶干枯的树木立在两旁。雾和街旁林立小店的橱窗和古时洗衣场遗址的水场。马梧穿着深蓝色的小羊毛外套。两人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就是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睛吧?毫不掩饰也不迷惑的眼睛。

------你暗示我想掩饰什么吗?

不是,马梧笑着。

------你错啦,我是大有心机。

我们走到河畔老店------多半是画廊、其中夹杂着旧衣店和玩具店------相连的道路尽头,过小桥,又从另一侧往回走。

------或许你不相信。

马梧停下脚步,表情真诚地看着我。

------我这是第一次想和别人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