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天蒙蒙亮时,成茵被尿意憋醒,扭曲着面庞爬起来,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刚要寻了拖鞋去洗手间,低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地上那双大大的褐色棉拖显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家任何一个人的。

她的目光从地上渐次浏览往上浏览,再环顾四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做了个春意盎然的梦之后,她竟然穿越到杨帆家里来了。

不对!她昨晚好像的确是遇到杨帆的。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成茵的脑子里像被置放了一个火球,轰地一声就点燃了一片。

她,她,她竟然没皮没臊地给杨帆打了电话?!

成茵鬼鬼祟祟地摸出房间,又探头探脑地钻进洗手间,几分钟后,她又鬼鬼祟祟地从洗手间里出来,但很快就发现没有必要鬼鬼祟祟了——杨帆穿着睡衣,就站在客卧门口,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你醒了?”

“嗯?咳,是,是啊!”

杨帆扫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才六点,还要再睡会儿吗?”

“我,我睡不着了。”

“盥洗室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随便拿了用。”

杨帆返身欲走回房间,忽地又顿住,转过头来,“需要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衬衣吗?”

“啊?不,不用了。”

杨帆凝视在她面庞上的目光足足定了五六秒,忽然对她绽放出迷人的微笑,瞧得成茵心惊肉跳。

成茵诚惶诚恐地返回洗手间把自己料理干净,蓦地想起来自己一夜未归都忘了和父母说一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急到报警。

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拎包,匆忙翻出手机来察看,真奇怪,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她顾不上胡思乱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么早接电话的只可能是老爹,他正在厨房煮早饭,嗯嗯啊啊听成茵解释完,还气定神闲加问一句,“那你回来吃早点吗?”

成茵探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传来微波炉转动的声响,空气里飘着面包的香气。

“不了,我直接去公司。”

“哦,酒店负责早餐的,我都忘了。”老爹乐呵呵地补充。

撂下手机,成茵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把散乱在床柜边的毛衣、长裤一件件套回身上。

重回客厅时,杨帆正在往窗边的餐桌上摆碗碟,五六片全麦面包,两杯牛奶,还有两份水果沙拉,完全是西式早餐的做法。

仍然穿着睡衣的杨帆在渐起的晨光中回眸注视她,含笑说:“小姐,本酒店的早餐有点寒酸,不过相信你能吃得饱。”

成茵脸红了,他显然听到自己刚才对老爹撒谎了。

杨帆给她拉开一张椅子,“你慢慢吃,我去换衣服。”

他从她身边经过时,成茵只觉得恍惚间有一股温暖的风朝自己袭来,她不禁回首,目光偷偷追随着杨帆的背影。

他穿着一身白底淡蓝格子的睡衣,身形挺拔中又不失一种浓厚温情的家常味道,瞧得成茵一阵失神。

等杨帆穿戴齐整了回来,但见成茵把面包和牛奶都干掉了,小碗里的沙拉纹丝未动。

“不好吃吗?”他皱眉端起来闻了一闻,和平时的味道一样新鲜,毫无异样。

成茵眯起眼睛来,咧开嘴对他夸张地笑笑,“我早晨不吃这种东西的。”顿一下,“我不是兔子哩。”

杨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平时在家都吃什么?”他一边落座一边问她。

“白粥、小笼包、煮蛋、炒花生。”

“都是你爸爸做的?”

“嗯。”

“我明白了。”杨帆低头喝一口牛奶,笑道:“下次你再住这里,我给你煮粥喝。”

成茵顿时窘迫起来,扭捏了片刻,嗫嚅问:“杨帆哥,我,我昨天没,没怎么样吧?”

杨帆盯着她看了会儿,“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成茵想起夜里的那个春梦,一阵心惊胆寒,“我喝醉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跑来你这里?”

其实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的,但此刻耍赖是最好的办法。

“你打电话给我,我去酒吧接你,”他帮她回忆,“然后你不肯回家,一定要来我这里,没办法,我只好带你过来喽。”

成茵听得疑窦顿生,“真是这样?”

杨帆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听了容易误会的话。”

成茵的脸腾地涨红,她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全记起来了?”杨帆睁大眼睛。

“我……”成茵一时语结,“没,我没……”只得又慢慢坐下。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瞧在杨帆眼里,又有趣又有些不忍,他决定不再逗她,清了清嗓子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就算说了什么胡话,我现在也都忘了。”

他把她那份沙拉拿到自己面前,又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片烤面包给她,成茵忙说自己够了,杨帆坚持,“你在家里吃那么多东西,两片面包绝对不够!”

杨帆又给她杯子里注满一杯牛奶,成茵嚼着面包喝着牛奶,渐渐地,凌乱的心绪有所平复,昨天的烦恼像清晨竹林里的雾气,再次浓郁地包围过来。

“林如辉和赵总联合起来给范总下了个套,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帮凶,还…… 我没脸再去瑞远了。”成茵苦闷不堪。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杨帆安慰她,“范总的为人我略知一二,不像会胡来的人,也许是个误会,很快就能澄清。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只能说,今天这样的结果是早晚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成茵不恁,“范总有问题,那赵总就没问题了?我觉得他比范总更可能有问题!”

“成茵,看问题尽量要避免主观臆测,做咨询这一行,最注重严谨和证据,不能靠主观想像来评判。”

成茵撅了撅嘴,“道理我都明白,我就是觉得被人这样利用不爽嘛!”

杨帆感慨,“哪里都有这样的风险存在,除非你不干这一行。”思考了下,又道:“企业革新难就难在既要创新又要尽量避免伤到元气,就像一个人生了病,到底是用保守疗法还是动手术,利弊权衡一定得考虑清楚,才有可能把杀伤力降到最少。”

成茵问:“如果你是林如辉,你会怎么做?”

杨帆笑笑,“我不可能成为林如辉,林如辉选择赵总是要给瑞远动大手术的,我只想帮范总煎药而已。不过,”他沉吟着又道:“从长远上讲,赵总和林如辉的思路也没错,瑞远迟早都需要变革的这一刀,把旧体制打破,否则会越来越脱离整个时代,只是他们有点急功近利,没有顾虑瑞远以现在的体质是否能够承受得了,手段又过于偏激,很容易激起负面情绪,这样做会埋下很多隐患,后续麻烦不见得会比改革本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