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第4/6页)

  怡安问起筱毅,园子的总管倒也爽快,指点着告诉她,这园子离筱毅家里不远,出门拐进边上一条巷子,没多远就是他家侧门。

  怡安依言找去,见到他家仆人,报上名字,侧门的仆妇客客气气地带她去筱毅住的小院,路上解释说:“二少爷不常在家,可巧前些天来了要紧的客人,正忙着陪客人呢。”

  怡安带了几分狐疑不满走进院子,果然见到筱毅正与一对少年男女坐在阳光中,有说有笑。

  “筱毅哥哥,”怡安堆起笑容走进去:“你突然走了,也没个消息,我和姐姐还担心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原来是来了客人啊。”

  筱毅脸上一僵,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没有说话。另外两人有些意外,也跟着站了起来。

  怡安满面笑容,自来熟地说道:“我叫怡安,是筱毅哥哥干娘的外甥女儿。我和哥哥姐姐现在他家那边园子借住。两位是——”

  她衣饰虽然简单,容貌美丽,声音清脆,气质高贵,落落大方,令那对少年男女立刻生出好感尊敬。

  少年相貌朴实,有些腼腆地躬了躬身:“在下罗恒,与筱毅是世交朋友。”

  少女生得十分秀美俏丽,大大方方地看了筱毅一眼,笑着说:“我叫冰心,是罗恒的妹妹,也是筱毅哥哥的未婚妻子。”

  筱毅哥哥的未婚妻子?怡安头上重重挨了一记闷棍,眼前金星迸射,完全不曾看见筱毅眼中的惊愕,和罗恒脸上的意外和黯然。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怡安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许它掉下来,勉强挣出一个笑容,努力让声音轻快欢喜:“是么?恭喜二位了!只可惜,我和哥哥姐姐明日就要南下去广州,喝不到二位的喜酒。”

  筱毅胸中不知为何很酸很涨,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你要去广州么?”冰心似乎很高兴:“我家就在广州呢,说不定还能见着面。”

  怡安的喉咙哽得厉害,胡乱点了点头:“筱毅哥哥,我是来道别的,多谢你一向的关照。我得回去了,姐姐在找我呢。”转身的刹那,眼皮一合,落下两串泪珠。头也不回,快步沿着原路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筱毅迈出两步,又站住了,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看见图雅,怡安一头扑进她怀中,痛痛快快哭了一顿,抬起头:“姐姐,我们明天就动身,去广州,你带我去找哥哥。”

  “明天?你跟筱毅说好了?”

  “他家在这儿,怎么会跟我们走?没有他,我们就不能走了么?”

  “可是,我们都不认得路啊。”也没经验,万一出点什么事——

  怡安一咬牙:“我有皇上的御赐金牌,可以叫官府派人送我们去。”

  图雅料想这对小儿女有了纷争,好言劝慰,问明原委,联想到仆人们敬而远之的态度,约摸明白了个大概,倒也赞成尽快动身出发,只不想动用官府,也想等到靖夷,好歹道个谢告个别。

  好在当天夜里,靖夷就回来了,听说他们住在这边,立刻赶过来。

  图雅请他帮忙安排船只车马,准备一两天内就带着怡安离开,又委婉地说明怡安获知筱毅已经订婚。

  靖夷很是惊讶错愕,沉吟片刻:“我明白了。我送你们去广州,送你们出海,不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离开,我不放心。你们等我三天,让我料理一些事情。”

  筱毅站在窗前,望着那一轮弯月出神,心里乱糟糟的。他一向讨厌文人的酸腐优柔,怎么自己也感怀伤月起来?对着心里的一团乱麻,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刀。

  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爹?”筱毅叫了一声,原地站着没动。听了哥哥那番话,蓦地对原本亲近的父亲生出了隔阂。听说父亲一进门就问他回来没有,他带回的客人在哪里,来不及坐下喝口水,来不及见他和哥哥,立刻转去那边园子。这些,在从前,他不会觉得什么,可今天叫他想起温柔善良的母亲。是不是有很多次,母亲在担忧中盼回了父亲,赶不及见上一面说句话,父亲就又为了另一个人的事,离开了?母亲是因为这个,抑郁不乐,最终病倒了吗?

  靖夷感觉到儿子态度的变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问了几句路上情况,有没有与人冲突,有没有人受伤,家里有些什么事,等等。该问的问完,沉默了一下:“听说,你哥哥嫂子给你订了门亲,是冰心么?”

  “我不知道。哥哥嫂子没对我说。”

  “你想娶冰心吗?”

  “罗恒是我兄弟。”

  靖夷点点头,似乎放心了:“不早了,你早些睡吧。过两天,我送怡安他们去广州。你不想去,不去也行,找机会去好好告个别。他们这一走,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筱毅的心一紧,无边地失落,又从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抗拒,叫住要往外走的父亲:“爹对我的婚事,可有什么安排?”

  靖夷脚步一顿,回过头,慈爱地看着爱子:“爹只希望你娶个喜欢的女子,一辈子和睦美满。”

  “娘是爹心爱的女子吗?爹和娘一辈子是否和睦美满?”

  靖夷若有所思地望着儿子:“你哥哥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个大人了,很多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你自己该有判断才是。”他不是好父亲,长子对他不亲近,猜疑嫌隙,他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努力避免冲突。话说回来,筱文的性情真不知象谁,也许是幼年时被宠坏了,也许不该那么早让他接触生意,只学会算计,没练出眼光。一时没有明察,又给他娶了个不那么贤良的妻子。对筱文一错再错,束手无策,只好认了,可他不希望再失去筱毅。

  筱毅固执地问:“我只想知道,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她是不是觉得这辈子和睦美满了。”

  靖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实情,你知道就是了,别往外说。你娘和你干娘交好,亲如姐妹。那年,你干娘身子有些不好,你娘进京去照顾她,知道了九贝勒的一个大秘密。九贝勒是什么人,你也听说过。我接你娘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股强盗,你娘就是在那时受的伤。一直没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