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旨(第3/6页)

  靖夷带着几分哀伤,平静的回视。一个身体,两个灵魂,他们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允禩眼中跳动的火苗渐渐熄灭,回复惯常的温和淡然,又多了一分茫然失望。

  是夜,廉亲王府中王爷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王爷心绪不宁,一宿未眠,也没办公务。

  九贝勒府,一片愁云。

  三日后,九贝勒允禟就要出发往西宁军前效力。这是新皇旨意,说句难听点的实话,是充军发配。

  允禟把自己关在房中,歪在塌上,眯着眼出神,全不管外面那一大家子怎么惶然恐慌。

  很早开始,九贝勒和雍亲王就只能维持着面上和气,心中互相提防嫌恶,有机会抽冷子就会互相来一下。一向,雍亲王人单力薄,比不得九贝勒这边有八贝勒敦郡王抚远大将军众兄弟和一大帮宗室官员,人多势众,财大气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以为九贝勒这边即使赢不了这场角逐,也不会输,没想到爆了个冷门,继位的竟是雍亲王。新皇从年青时起,就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有仇必报,有怨必张的那种。把九贝勒送去西北军中,年羹尧眼皮底下,只是个开始。

  九爷若能像八爷那样,承认新皇的权威,陪着小心办事,也许还有活路。可九爷不比八爷,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再说,新皇加封八爷为廉亲王,根本也没给九爷机会。

  皇位更替这些政治上的事儿,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操心,他们只是害怕。在九爷这艘大船上坐了这么多年,如今想下也下不去。狐假虎威的事儿没少做过,怕不早落进雍亲王那边的眼里。原指望九贝勒在,好歹拿个主意,不能逃生,拼个鱼死网破也是出路。可新皇也是个狠角色,上来就先把九贝勒这根主心骨抽走。他们该怎么办?

  女人们想不到那么多,只是愁,愁自己的下半生,愁自己孩子的未来。有那么几位恩情薄的侍妾想起了先前的“佟氏”,心中羡慕。一样的不得宠,可人家见机得早,漂亮地抽身,还分出去一份身家。听说,新皇皇后都对她青眼有加,如今在郊外住着一个大宅子,用着一堆奴仆,另外还有好几处产业,三位阿哥和怡安格格隔一阵就往她那儿跑,宫中也时不时有些赏赐,日子又太平又得意。羡慕归羡慕,谁也没有她那样的娘家,那么个厉害姐姐,那么些大靠山,能让爷闷声吞下个哑巴亏。

  廉亲王到访,众人如见救星,连忙往里迎。

  允禟这些年长了不少肥膘肉,反应没那么快,手脚也没那么利索了。懒懒地下地,正由贴身丫鬟服侍着更衣理容,允禩已经迈步进来。

  他二人从小亲近,原不讲究那些虚仪。此处又是允禟自个儿的小院,不许女眷出入。

  允禩打量一番弟弟,戏谑道:“瞧你这副德行,也该到军前练练了。”

  允禟脸色一变,一转身走到榻边,梗着脖子坐下,冷声问:“怎么?你是替老四来做说客的?”

  允禩挥挥手,替他打发掉丫鬟,叹道:“再怎么着,他也已经是皇上。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嘴上好歹尊重些。礼法规矩摆在那儿,犯不着为这些小事吃亏。”

  允禟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大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你这个样,叫我怎么放心?”允禩叹息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递过去:“年羹尧不是好相与的,怕不比他主子还要阴狠三分。这个你收好了,必要时用来保命。”

  “年羹尧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当初也不是没抱过你我大腿,如今威风了!我倒要看看他敢对我怎样!你又有什么法宝,能降得住他?你——”允禟漫不经心地接过那个看来破旧的布包,以为是年羹尧的什么把柄,没想到竟掏出一张杏黄织锦,惊得跳了起来,小心摊开放到桌上,急切地审视。

  “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皇阿玛怎么会——”

  “知道就行了。”允禩打断他的语无伦次,重新把那道遗旨叠好,收进袋中:“收好了!就是近身之人,也别让看见。这么个袋子放在你身上,倒让人起疑,叫人另外做一个吧。回头,把这个袋子还给我。”

  允禟还在想着那道谕旨,猛然明白过来:“难道是她?”

  允禩没有说话,眼神却承认了。

  “她——”允禟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她弄来这个,一定是给八哥的。可她不是死了?难道她老早就知道八哥可能用得上这个?那个女人身上,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好半天,允禟笑着叹息:“八哥,从前我总觉得你傻,那般对她不值得。如今看来,弟弟我错了。有她,有宝珠,你这辈子就不比人差了。”

  允禩微微一笑:“这话我爱听。”

  “她是给你的,我怎么能拿。”

  “她给我,不过是以防万一,并不是非要给我用。我人在京城,封了亲王,周围有那么多眼睛,上面那位就算要动我,也得明着来,先揪足了我的错才行。而你去西宁,这路上随便就是机会。年羹尧又是个心狠胆大的,有他主子撑腰,没什么不敢的。我也不放心你的脾气。能镇住年羹尧的,除了他主子,就只有皇阿玛。他毕竟是前朝留下来的人,皇阿玛从前也赏识提拔他。人虽不在了,余威尤存,违抗旨意的事,他还不敢做。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把这张底牌亮出来。上面这位手下可网罗了不少能人。九弟,你要好好的,别让我伤心!”

  “八哥!”允禟十分感动,沉吟片刻,总觉不甘:“八哥,难道你就这么认命了么?你觉着,现在这样,真是皇阿玛的意思?我总觉着,皇阿玛属意的还是十四弟,要不,太后也不会那样,那位对十四弟也不会那么狠,连母子见上一面也不许。我看,他是怕太后和十四弟手里各有些凭据,凑到一块儿弄出了实据——”

  “九弟,这些话,以后别说了。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八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做儿子做臣子的,要尽孝要尽忠,总不能搞错了皇阿玛的意思,奉一位伪皇。”

  允禩皱眉:“九弟!”

  “八哥,我知道你的想法。那位已窃得先机,我们处在劣势。可就算没有把握,还是值得一试。那位立足未稳。老十三忠心能干,可在府里关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还摸不清朝堂上的事。所以,他才要笼络你。京城有隆科多,外面有年羹尧,他真能用的,也就这么两个人。要不,也不会给他们那么大的权柄。这两人,能干是能干,也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宗室百官心中存疑,虚应的多,没几个真肯为他效力。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拿出点实据,未必不能扭转乾坤。只要我们几兄弟一心,联络京中外省官员,以八哥你的人望智慧,我的财力,老十在宗室皇亲中的影响,老十四的军功声名和太后,此事少说也有七分可为。我这番去西北,还可借机笼络蒙古各部。那位想整治我们,我们也可将计就计,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