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第4/5页)

  这一去不知几时还能回来。峻峰略略收拾起个人物品,不带走的东西,除了能交给小岚的,其余的打成包裹托一直对他关照爱护有加的高大哥暂为保存。

  同僚们不久前还在盘算着几时能喝上喜酒,却不想事情急转直下,结局竟是夺职发配,都为他难过。

  峻峰淡然一笑,从容抱拳行了一圈礼,背起行囊,往外就走,离着马匹十几步,突然停下。

  云横牵着马,看见他,欢喜地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些怯弱地停住脚。

  峻峰顿了一下,走上前接过缰绳,口气疏离:“有劳,不敢当!”

  云横心中刺痛,神情急切:“师兄,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我不该——可我——”

  “你没做错。做奴才的,对主子忠心不贰,原是本分。”

  “不,师兄,我不是——我只是不想——”王爷撤了师兄的职,却升了他的职。王爷夸他忠心,同僚以为他嫉妒峻峰图谋取而代之。没有人明白他,他也不敢让人明白。他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他只是想把他留下,可他仍然要离开。他仍然失去了他。

  看见他的悔恨和难过,峻峰有些不忍,缓和语气安慰道:“你不必自责,我明白你是好心。我应该谢你!”谢谢他把他从两难的境地解脱出来,谢谢他保全了怡安的平静生活。

  云横一呆,脸上慢慢浮起光彩:“师兄,你明白我的心?”

  峻峰点点头:“你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云横的性子虽然有些古怪,却不贪慕富贵权势,相反,还带了点孤芳自赏的清高。若非明白这点,他也不会同他论交。

  “师兄,你果然明白我。”云横又惊又喜,心中千言万语竟不知从哪里说起,前方传来吆喝声,知道他必须随王爷启程,连忙说:“师兄,你放心,我会照看你妹子。你,保重!”

  峻峰一愣,感激地点点头。他确实放心不下小岚。

  阿尔泰山。把四阿哥的信交给额附策凌,拿到策凌的令牌,图雅和峻峰很容易地穿过清军的警戒线。

  翻过那座山梁,就是准噶尔。她终于到了这里,只可惜没能带着怡安。图雅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峻峰望着这个女子,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同行数月,从她身上,他看见似曾相识的坚韧和开朗,希望她顺利地找到家找到姐姐,希望她们能平安地渡过这场风波,期待着有重逢的一天。

  “峻峰哥,谢谢你!对不起!”因为她的莽撞,不但打乱了王妃的安排,也破坏了他的前程。

  “那些不算什么。”峻峰微微一笑,叮嘱说:“大漠的冬天来得早,气候多变,你孤身一人,多加小心!”

  “峻峰哥放心,我是在这片大漠上长大的。”图雅笑着拍拍马背:“老马识途。”

  峻峰笑笑,又说:“王爷是真正关怀公主。若有公主的消息,还应该告诉王爷知道,也好从旁相助。不论其他事如何,就算为了怡安,保证公主安全都是最要紧的。”

  “峻峰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一得到王妃的确切消息,就设法让人给你送个信。峻峰哥,你也要多加保重。”

  峻峰带住缰绳,立在原处,提着一颗心目送图雅策马远去。就因了那份坚忍么?她们被送去承受男人也未必负担得了的磨难?他很想护送图雅一起去找到姐姐,接她回来,可是他不能。人生地不熟,他的意外出现,只会带给她更多的麻烦。过去现在,他都帮不了她。

  策妄阿拉布坦没有在东境布重兵与清军对峙,反而抽调了几千名乌梁海士兵去伊犁。乌梁海部照常农耕放牧,只奉命加强了防务。

  图雅在乌梁海人中长大,先前的主人也是小有势力的一方领主,又跟着大王子和阿格斯冷进阿尔泰山打过几次猎。小心地避开军事要地,两次遭遇盘查也都混了过去,顺利来到乌伦古湖边的行宫。

  行宫里静悄悄的,看样子这两年都没人来住过。看守的哈斯巴根也没有踪影。图雅略作休整,补充些干粮和清水,又上路了。

  也许,只有去伊犁找到大王子,才能得到王妃的消息?要不要先顺路去看看母亲和弟弟?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去年她没回来,母亲一定牵挂着。想到弟弟的异母兄长巴图和纽伦侵略性的目光,图雅有些踌躇。

  从小,那两个人对她还算不错,可她很了解他们残忍暴虐的真面目,也清楚他们脑子里打着什么肮脏主意。她不怕他们,可担心母亲和弟弟会被他们折磨。前几次回家,王妃都派人护送,又给主人带去值钱的礼物。主人夫妇因而对她很客气,对她母亲也好了很多。巴图和纽伦也没敢有什么失礼的举动。这回,王妃失势,她一个人,一付落难窘迫的样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也许,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图雅加快速度往西赶路,有些惊慌地发现头顶云层的颜色在变浓,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身下的马匹大概感染了她的紧张,突然站住,仰天嘶鸣。

  图雅稳住神,轻拍爱马:“不怕,我们在附近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

  一句话没说完,前方也是一阵马嘶声。马蹄声渐近。

  图雅还在努力辨认马上之人,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交加地呼唤:“图雅!”

  “阿格斯冷!”图雅喜得从马上跌了下来,跪坐在草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图雅,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马的去势未减,阿格斯冷慌忙跳下来,几步赶到面前,蹲在她身旁查问。

  图雅摇摇头:“没事,我没事,没受伤。”

  阿格斯冷松了口气,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怡安呢?难道是怡安出事了?”

  “不是。怡安很好,她还在北京,我,没能带她回来。”图雅的眼泪流个不住。

  “你没事,怡安也很好,还有什么可哭的?傻丫头!”阿格斯冷放下心,笑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拉她站起来:“你回去见过你母亲了吗?”

  图雅摇头,反手拉住他:“王妃在哪里?好不好?”

  “还好。王妃在赛里木湖。我们在那里住了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