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第4/4页)

  楚言沉吟着。她没有进去过喇嘛集,中世纪的修道院是怎么回事,她很清楚。哈尔济朗不可能真的很好很愉快,可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原是一条鱼,有水的地方就能来去自如,有了孩子,鱼尾裂成了两条腿,很容易被人抓住拴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弱点。她越挣扎越表现得在意,他们的束缚就越紧越狠。况且如今,哈尔济朗的事不是最紧迫的:“大汗把宫廷搬到伊犁,是准备打仗了吧?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箭已经搭在弦上。”如果是昨天,他会希望早点打出个分晓,然后争取和谈,现在,听了她的可怕预言,他决定硬着头皮,再试一次:“我再去见父汗,谈一谈。”

  “谢谢你!我想起床了。”既然决定行动,分秒必争。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他苦笑,又叮嘱:“那些话,你绝对不可再说出口。”

  “是,我明白。”她当然不愿被当作疯婆子,怪物。

  注视着她,他问出最困扰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很早就决定,要到英国去生活?”

  她认真思索片刻,诚实地回答:“经印度到英国,是我的最后的退路。因为这世上除了中原和准噶尔,英国是我最了解的地方,尤其语言不是问题。”美洲更远,还处于拓荒时期,不适合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去冒险。

  “不过,我并不真想到英国定居。”这时期的伦敦常年烟雾笼罩,污水遍地流,小偷妓女满街走。欧洲的绅士淑女衣冠楚楚,举止优雅,满头虱子,满身体臭,只好拼命喷香水。精神层面上向往,细节上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在皇宫里时,我的理想是去南方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隐居,自在悠然地生活。现在,我最希望能留在准噶尔,一家团圆,平安无事,喇嘛皇帝都离得远远的。”

  他的目光恢复柔和,轻拂着她的脸庞:“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楚俨。”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念起来一样,俨字写起来不一样。”

  他笑:“这样最好。我已经习惯了楚言做我的妻子。”停了一下又问:“原来的你,是什么样子?”

  她凝神想了想,摇头失笑:“我记不得自己从前的长相了。好像差不多,都不是美人。”

  “这样就很美。你原来,有丈夫吗?”

  “没有。”

  “有情人吗?”

  她愣了一下:“认识几个男人,算不上情人。”

  他还想问什么,又想不起来,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她不想,原本也不必经受这些。

  她眼眶润湿:“我很幸运,能嫁你这样英雄了得的丈夫。”

  英雄了得?他苦笑。尚且保护不了妻儿。

  轻吻着她,留恋着这份温馨,他缓缓说:“我去见父汗,结果并不乐观。万一真的要打,你不要轻举妄动,留在我身边,我会设法——”她不是清国公主,甚至不是佟家女儿,只是他的妻。他要保护她,并把哈尔济朗带回来。

  “大王子,大王子。”门外传来侍从慌张的叫喊。

  二人匆匆起身,开门迎出去:“出了什么事?”

  “大汗派人来,要王子和王妃立刻去见他。”

  “知道了。我们正要过去。”

  侍从却不离去,反而惊慌失措:“来的是索多尔扎布哈敦的人,说是要押解王妃。听说还派人去阿克苏抓王妃的近侍。”

  阿格策望日朗大怒:“怎么回事?”

  “听说,王妃带来的汉人侍卫逃走,想去喀尔喀和哈密报信,被发现了。”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忧。不愿让京城那些人知道她在帕米尔和印度的布置,她甚至没让贺大鹏黄敬勇和惠芬去过疏勒的农场。他两个被孩子的事各自的心思打算折腾得焦头烂额,更是顾不上丢在阿克苏的这些人。他们原本就怀有康熙和阿哥们派给的使命,放任这么久,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召集卫队。备马。把我的弓箭和刀拿来。”阿格策望日朗稳住神,拉起楚言的手,镇定地下令:“我和王妃有要事去见大汗,任何人胆敢阻止,胆敢对王妃无礼,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