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第2/2页)

空谈良久,最终话题兜转至重点。

“迦夜。”

不知几人心里一惊。

教王噙着淡笑,随意而询。

“今日所赐之物怎不见你穿戴,莫非是嫌轻了么。”

“回教王,迦夜怎敢。”迦夜的手微微一抖,随即镇定如斯。“教王厚赐,迦夜惭不敢受。况且自知形如幼童,身量单薄,当不起如此珍物,只怕戴了反有东施效颦之态。”

教王舒开长眉。“既是赐赏何必多想,下去换来我瞧瞧,可会真有你说的那般。”

迦夜静了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至玉阶前跪下,仰首吐出清音。

“迦夜斗胆,自甘万死,恳请教王收回赏赐。”

九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千冥手一软,酒杯撞得叮然一响;紫夙的笑意定在了脸上。其他教众蒙然不觉宴饮依旧,唯有最高的这一方静谧如死。

教王的脸上也没了笑容,俯视着下跪的小人。

“我不曾听清,你再说一遍。”

在这样威迫的视线下出言简直是种折磨。

迦夜脸白如纸,一字一字重复吐出。

“迦夜斗胆,自甘万死,恳请教王收回赏赐。”

连紫夙都开始佩服她的胆色。

冰冷的眸子泛着凛意,高大的身躯忽然从玉座上站起,步至阶下,立在迦夜身前,不可名说的压力如山影袭来。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迦夜匍伏阶下,以额触地,话音却十分清晰。

“迦夜本自寒微,能有如今所得全凭教王栽培教养,万死不能回报一二。有机会侍奉左近实是求之不得,幸运至极。怎奈命运多舛,福禄淡薄,心虽向往,此身却不堪奉用,尚祈教王明鉴。”

王者顿了顿,压力稍轻。

“此话怎讲。”

“迦夜幼年跟随师长曾习秘术,武功底子全凭秘术支撑。此术只需体质相近,短时即可有成,然一旦初始,终身不能近男女之事,否则便是功力散尽,经脉寸裂而亡。迦夜自惭形骸,蒙教王不弃垂怜有加,不敢不据实相禀。”

清冷的语音停了停,又继续道下去。

“命不足惜,能承欢左右已是托天之幸,只是今后无法再为教王效犬马之力,心实有憾,还望教王明见万里,怜悯属下一片忠耿之心。”

空气仿佛凝滞了。

“何种秘术有此功效,若敢谎言欺骗,你当知下场。”淡淡的话语蕴着无上威胁。

“摩罗昆那心法。”此言一出,有所知的尽皆色变。

摩罗昆那心法,相传为天竺秘术。

非童女不能练就,盖因练功之时须佐以毒物,时生幻相,只有无情少欲之人方可挨过幻境,极易走火入魔,十有八九吐血而亡。即使练成也不能动欲心,稍有犯禁无异于自杀,是以虽然威力极大,却鲜少有人修习。

“迦夜资质驽钝,师长授以此术至今方有小成,绝不敢矫言欺上。若非此难逾之碍,定当亲奉巾栉。赤诚之心日月可鉴,教王若是怨怪,属下甘服墨丸。”

这句话一出,饶是陰鸷的教王也不禁微微动容。

墨丸与赤丸相类,都是以蛊虫伏于人体控制其行。

但墨丸并无终极解药,唯有每隔一段时日服药压制,一旦服下,终身不脱。仅在最下层的奴隶身上使用,身为四使的迦夜自承愿服墨丸,便是等于将性命剖白于前了。

“摩罗昆那心法……这么说你仍是童女之身?”沉吟片刻,他出言质询。

“教王若有疑虑,请以守宫砂验看。”

微一颔首,近侍迅速捧来玉盒,以银针挑出。

鲜红的丹砂落在玉雪般的纤臂上,果然拭之不去,反而愈增其艳。

教王的目光终于柔下来。

“既是功法所限,此事使作罢吧,也怪本王不察。”

“多谢教王怜恤,迦夜万死难报。”

“珠宝即已赐赏,便无收回之理,算是抵你所受的委屈。”王者点点头,回转玉座,等于宣告事情已了。“无需再辞。”

“教王厚恩,迦夜铭感五内。”

一阵山风吹过,汗透的背心冰凉,她极缓慢的抬起头。

不远处,紧抿的唇终于舒展,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