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忘川·相思(第2/5页)

“阿月,我此次回京,是希望你能重查侯玠贩卖私盐一事。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不会为了私利行此贪行。”

她以手支额,偏头含笑望着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提高嗓音对外面的厂卫道:“把侯大人放了,还有他的夫人。”

厂卫一愣,不确定地问:“大人,侯玠他……”

她微微眯眼,仍是含笑的模样,嗓音却已冷:“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沈蹊本已准备好一番说辞,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好说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却已起身在他面前站定,柔声道:“师兄,你好久没回京了,我带你去逛逛吧?”

那样温柔又灵动的模样,就像许多年前,他们还在棠花山上修行时,她在海棠花开的时节邀他去赏花一样。

多年未见的上京仍旧繁华,出门时她罩了一顶黑纱兜帽,见他投过来疑惑的眼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东厂在京城的名声不太好,让外人瞧见师兄和我出门,对你不好。”

暮春的风带着海棠的花香,拂开重重黑纱,而她的身段隐在薄纱之下,连笑声都变得模糊。

她带他去了西巷的妙语楼,她还记得他爱听评书,最爱听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曾经在棠花山学艺时,他就常带着她偷溜下山,在山脚买一包李婶自制的南瓜籽,再买一碗茶楼里的酸梅汤,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晒着暖阳,沐浴清风,听一下午的江湖恩怨。

妙语楼的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说着三年前的论剑之战,沈蹊听得津津有味,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将买来的南瓜籽颗颗剥好,放入青釉白瓷的碗里,递到沈蹊的面前。

那双沾满鲜血与人命的手,原来也会做这样的事。那个在外人眼中犹如死地修罗的姑娘,原来也会耐着性子陪他穿过一条条巷子,看这市井热闹。

当黄昏的光影漫下来,她带着沈蹊去了京城最出名的碧月楼。往日达官贵人雅居的二楼已经没了房间,她望了眼人声鼎沸的大堂打算换个地方。沈蹊一把拽住她,笑道:“无事,就这里吧。”

她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二很快端了酒菜上来,她却只是端坐着不吃,在沈蹊一再催促下,才有些迟疑道:“若让周围人看见我的相貌……”

月相思行事从不遮掩,被冠上大奸大恶之名也从不在意。可如今她却连吃饭都不敢揭下兜帽,只因她身边坐着如清风霁月般的男子,怎能因她之过染上半点污名。

沈蹊定定地望着她,透过重叠薄纱,她却仍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酒楼人声鼎沸,他在鼎沸人声中蓦地伸手,毫不犹疑地便揭下了她遮面的兜帽。

黑发黑衣,清冷眉眼,没有了往日令人心惊的威严,倒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凡是上京之人,没有谁不认识月相思。

先前畅谈东厂为了推行新政无所不用其极的几名文客已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掏出饭钱打算离开。

沈蹊仿佛没有发现异常,夹了她爱吃的菜,仍是含笑温和的嗓音:“吃吧,吃完了我们去明月溪看烟花。”

碧月楼的这一顿饭吃得周围食客胆战心惊,生怕祸从口出被月相思抓住话柄,不过片刻,偌大的大堂便只剩他们这一桌。

当沈蹊端着茶壶替月相思斟茶时,一直埋头的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窗外日影透过柳条淡淡地照在她雪白的面孔上,她眉心微皱,嗓音却镇定。

“师兄,你看见了吧,月相思在京城……”

她的话没说完,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那样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就像多少次他牵着她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月相思……”他顿了一下,深眸溢出笑意,“我心中的阿月从来都不曾变过。”

第肆章

沈蹊在京城留下来,每日都会来找月相思一起用膳,似乎有常住的打算。

暗探将近日收集到的吏部尚书暗地联合某些朝臣反对新政的证据交到她手上,询问:“大人,要动手吗?”

她撑头望着春日浮云的天:“再等等。”

“再等下去,吏部弹劾东厂的奏折……”

她摆摆手,仿佛有些疲惫:“最近监视的几位朝官,一律不准动手。”

暗探很是疑惑,不明白往日心狠手辣的大人为何突然变得心软起来。

午时时分,沈蹊照常提着食盒来到东厂,厂卫如今已知月相思待他不同,半点不敢拦着。

月相思专程腾了一间偏阁出来,肃穆冷清的东厂,唯有这间偏阁按照沈蹊的喜好布置得雅致,窗前青瓷里插着茂盛的海棠,屋内燃着他常用的熏香。

他每日雷打不动地往东厂跑,京城早已起了风言风语,可他似乎全然不在乎。她是所有人眼中的月相思,却只是他一人眼中的阿月。

“这道桂花醉鱼是我专程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将鱼肉放进嘴里,却被鱼刺卡住喉咙。沈蹊赶紧找了水来让她咽下去,一番折腾下来,他终于沉声问她:“阿月,你怎么了?”

她抬眼望他,眼底似有千思万绪,嗓音却没什么情绪:“师兄,你什么时候走?”

沈蹊收起瓷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月不希望我留在京城陪你?”

她愣了一下,仿佛被看穿心思一般别过头,望着身旁的碧纱橱。沈蹊轻笑一声,却没再逼问,将碗碟收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淡淡地说:“若是不想见我,我明日便不过来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回头望着铺满日光的门口,闭了闭眼。

因当晚办公到深夜,月相思没有回家,就在偏阁睡了一晚,翌日一早便被府门外的动静惊醒。她穿好官服,挂好佩剑,铜镜里映出冰冷又森严的模样。

在门口闹事的是侯玠怀子五月的夫人。她双目通红,手持长剑,不顾已显怀的腹部,拼命般和厂卫厮打在一起。

月相思立在高阶之上,低沉的嗓音响起:“都住手。”

厂卫倒是住了手,侯夫人却挥着长剑对着她刺过来,被她反手擒住,桎梏在手肘之下动弹不得。不料侯夫人又低头狠狠地咬住她的手腕,似要与她不死不休。

她皱皱眉,并没有出手伤侯夫人,只是沉声问身边人:“发生何事?”

厂卫低下头去:“侯玠昨夜死了,侯夫人认为东厂动的手,说要杀了……大人你……报仇。”

她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厂卫还未回答,侯夫人一声冷笑,满嘴是血地抬起头来:“除了你们东厂,谁会对夫君下杀手。假惺惺地将夫君放走,暗地里却又行刺杀。月相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侯夫人又低头咬下去,却被她一把捏住了下巴,冷声道:“你若再放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