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偶逢曾经是往交(第2/5页)

知秋连连点头:“确实是,到了二十五想不出去都难。”她深深看我一眼:“只是,这脸上的伤很厉害吗?每天都带面纱,影响做活啊!”

“洗衣服和面纱有什么关系?”惠儿终于耐不住知秋的“盘问”,“皇上都没说什么,难道你置疑娘娘,置疑皇上?”

这个罪名可大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知秋吓得跪在地上。

我连忙扶起她,声音里都是无奈和悲伤:“知秋姑姑莫嫌弃。若不是因为走水,哪个姑娘愿意掩面过一生?只是,我这伤疤实在骇人,若是姑姑不介意,谢娘不戴面纱也可。”我说着,掀开面纱一侧,露出前一夜我精心在脸上化出的“伤痕”来。

知秋只看了一眼就唬住了,再加上惠儿在一旁用万分不满的眼神看她,她自然不敢上前来摸一摸以辨真伪。

“快戴上快戴上,真是吓死人。”知秋摸摸胸口道:“以后你就都戴着吧,别影响干活就行。”

我轻轻一笑,深深施礼:“多谢姑姑体谅。”

知秋和气地虚扶我一把,然后小心问道:“惠儿姑娘,还得 麻烦你将内务府的调令给我。”

惠儿一怔,面上一直带着的傲慢之色悄然淡褪,她的声音也柔和一些:“这调令还不曾拿到。”

“啊?”知秋的声音突然多了底气:“没有调令?那回头上面查下来,怪罪的可是我啊。”

惠儿无奈地撇撇嘴:“不是没有,是还没去取。这阵子太后娘娘崩了,各处都忙得一团麻似的,如何顾得上这等小事。谢娘是皇上亲口应允我家娘娘的,怎会有事?等国丧之后,自会送来的。”惠儿顿了顿,声音里都是严肃:“难道,你想为这等小事,惹皇上和娘娘不快不是?”

“不敢不敢。”知秋点着头,转向我道:“那你就先留下吧。”她回头,笑容如一朵菊花一般:“惠儿姑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惠儿摇摇头,看向我道:“娘娘让我嘱咐你,好生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多谢娘娘大恩。”

惠儿说完便离开了,知秋的笑容在惠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刹那,立刻垮了下来。

她冷冷看我一眼:“这边走。既然来了这里,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偷懒取巧,活做不完做的不好,该领的罚还是要领的。”她的声音透着凶狠,剜了我一眼道:“记清楚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事,凡事得听我的。”

我连连诺诺不去惹她,只求在这浣衣局的日子不生波澜便好。

“哎哎哎,吃完了吗?吃完就都出来干活了。”知秋手叉腰站在一间大屋子外嚷嚷,里面顿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有年轻的宫女们鱼贯而出,个个脸上都有疲惫之色,好像一个个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她们身上都是灰白的麻衣,唯一显出一点生气的,只有风吹拂起的衣角,以及“啪啪”的走路声。

这些宫女们走到另一边的院子里,不一会儿便有有“涮涮”声逐渐响起。

“我先带你去睡觉的地方,东西放一放,把衣服换了,就过去学着吧。”知秋见我朝那边望去,冷冰冰道。

说是睡觉的地方,其实就是两张大通铺。每个人的东西都放在脚头一只带锁的小木箱里。我因来的最晚,睡的地方便没有选择,是个临窗的位置。窗子不严因此夏天热冬天冷,但胜在相对清净,我还是满意的。

迅速换了衣服,我便由知秋带着去了浣洗衣服的院子里。

只见六列宫女齐齐排开,每人身前都有三只大木桶,中间是洗衣用的,两边是装衣服的。此时院中寂若无人,只有洗刷的声音传来,每个人脸上因使劲显出潮红,而手上也多有伤疤。

“别看洗衣服简单,都是娘娘的衣服,一定得仔细。”知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去那边洗吧。”她说着,指了最末的一个位置给我,然后吩咐旁边一个宫女拿来脏衣服。

我默默走过去,坐在那矮凳上,深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开始了我在浣衣局的生活。

之后的日子里,辛苦而无聊。每日都是天不亮起身开始清洗,午饭后又有一大盆在那等着。我的位置离换水的大缸较远,开始的一个月里,因为洗衣速度慢,常常只能吃到干馒头,而晚上浑身的骨头都要断掉一般,胳膊抬不起来,走路腿打颤,手因终日泡在水中而发白,手心也因用力搓衣服而掉了一层层皮,磨出茧子来。

就这样,脱胎换骨地挨着时光,等待着契机。

一直到冬日降下第一场雪,因后宫为太后守丧,这期间惠儿只来看过我两回,送些碎银子。转身,一半就得孝敬给知秋。而我们的月银,也有大半要交给她。

这期间我看出来,知秋十分爱财又贪恋权利,言语严厉刻薄,时不时责打犯错的宫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

我小心翼翼地做事,沉默地几乎不说半句话,还是被她无中生有地寻了几次错挨了几次打。跪在太阳下洗一天衣服,或者不给饭吃,也逐渐习惯了。

浣衣局的宫女每月轮番有一日休息,可以在御花园规定的地点走动。每到这日,便是宫女们最开心的日子。而我却多是躺在床铺上,歇一歇疲惫的身子。

这一日,眼看到了年下,各宫都开始做新衣裳。之前为太后守丧守三个月,妃嫔宫人们只能素服银饰,好一点的用白珍珠妆扮,此时各宫都不约而同多做华衣美衫,我们浣洗的任务也随之加重了。

小蓉撅着嘴坐在我旁边,使劲揉搓手上一件秋香色联珠双鸾纹织金裥裙,我瞧了她一眼,轻声提醒道:“这件裙子应该是哪位娘娘的,你还是轻点好。”

小蓉将手中的衣服一摔,眼泪落下来:“凭什么要咱们帮苏叶她们洗?她们倒好,跟着知秋去挑布料了。”

我只小心搓洗着手上一条泥金杏色披帛,淡淡道:“知秋姑姑的安排,我们能说什么?左不过是苏叶对了知秋的眼。”

“才不是呢!”小蓉见知秋不在愤愤道:“上个月苏叶将自己的月银全部交给了知秋,说是要过年了,只当是孝敬知秋的。连带着绿袖、彩云、红珠也都把月银交给了知秋。你看,从那天起,她们份例的衣服就少了很多,今天更是能借着陪知秋挑布料而歇一天。谁不知道,咱们的衣服有什么布料可挑的,都是最次的那些了。”

我不以为然道:“你若羡慕,也将自己上个月的月银交给她就好,何必理会其他人呢。”

“我才不呢。”小蓉声音低下去:“我总得给自己攒一份嫁妆不是。”

我点点她的头:“小丫头,你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

小蓉羞涩地笑了笑:“反正我离开浣衣局是不可能了,不如等到二十五出宫去,一个人还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