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是我的思远海峡(第4/7页)

列车员隔一会儿就会推着小车经过,我就要站起来,折起凳子让他们通过,就这样站起坐下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多,车厢里才算是安静下来。

我靠在坚硬垂直的椅背上昏昏欲睡,突然,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是叶思远打来的,一下子就有些慌神,急忙按掉了电话。

我脑子里快速思考,关掉了手机的音量,调成了振动,没过半分钟,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还是叶思远的电话。我决定不接,他在遥远的地方,打不通我的电话也没有办法,果然,他打了四五个电话后,发来一条短信:小桔,你怎么了?看到短信回我。

我镇定心神,一直过了十分钟才回过去:刚才下班在公交车上,不方便接电话。我刚到家洗完澡,好累,明天再说吧,晚安。

他很快就回了过来: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明天醒了给我短信。

我放下心来。

我怎么敢在火车上接电话,叶思远那么聪明,一听背景声他就能猜出个大概,我不想让他担心。而且,我还未做决定,到了D市后我究竟是和他联系呢,还是真的转大巴回H市。我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思考这个事,只是,怎么瞒过叶思远,真是个大问题。

这一晚,我几乎没怎么睡,在这样一个没什么依靠的小凳子上,我也睡不着,只是偶尔闭着眼睛打会儿盹。更多的时间,我睁着眼睛,随着列车的颠簸,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暗。

冬季的天亮得晚,一直到清晨六点多,窗外才泛起一片白。

车厢里的人都从七扭八歪的睡姿中醒了过来,纷纷起身去上厕所和洗漱。

我也去洗脸刷牙,这时候,我才觉得有点饿,就排队接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食不知味地吞下面条,我在思考,这漫长的一天该如何度过。

身边的打工仔们都和我差不多年纪,有些年长一些,有些比我还小,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满脸青涩。有个大哥试着和我说话,问我去哪儿,我回答去D市转车回学校。

有个圆脸小妹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说:“姐姐,你是大学生啊?”

我微笑点头,他们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问我读大学是怎么个样子,寝室里住几个人,有没有空调有没有电视机,有胆子大的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回答说有,一个男孩子立刻激动地说:“给钱给钱,我就说这个妹妹这么漂亮,一定有男朋友。”

原来他们前一晚就在打赌我是否有男友,那些说我没有男友的人基于的原因是我要是有男友,怎么会坐这么慢的车,还没座,起码得买个卧铺,或是干脆坐飞机了。

我哈哈大笑,说:“我男朋友也还是学生呢,我不愿意他为我负担这些。”

圆脸小妹说:“姐姐,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保准能找个特有钱的男朋友,让他可着劲儿地疼我,哪能遭这份罪。”

我笑:“我也想啊,但我男朋友自己还没赚钱呢,不过他真挺疼我的。”

那个男孩问我:“你今年多大?”

“还没满二十。”

“啊,原来是个姐姐,我才十八呢。”

“你们是去哪儿啊?”我问他。

“去D市,那儿工厂多,开了年很好找工。”

我好奇地问:“像你们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男孩说:“我去年大概拿了三万多吧,包吃包住的,平时也没怎么用,就是去去网吧或是买点小东西,偶尔去外面吃顿好的。”

圆脸小妹一脸羡慕:“你们那儿真好,可惜不招女工,我去年才拿了两万零点,回家都给我爸爸了,供我弟弟读书。”

其他几个男孩女孩也立刻聊起了自己的工厂和待遇情况,讨论着今年的招工形式,我在边上安静地听他们说,觉得自己原来还算是比较幸福的。

起码,我还有书读,将来毕业了,还可以找一份好点的工作,不用为他们烦恼的问题而烦恼。

将近中午,我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我知道,肯定是叶思远的电话。

接,还是不接,我真是难下决定。最终,我还是摁掉电话,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思远,我今天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就和我发短信吧。

他回过来:小桔,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真没什么事,你相信我,明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

很久以后,他回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小桔,我知道你没必要什么事都和我说。我尊重你的生活、你的隐私,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如果你想要对我说了,就第一时间找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你要记着,在我这儿,你可以放下所有负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我看着他的短信,眼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下来,圆脸小妹无意中扭头看了我一眼,叫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中午我吃了盒饭后,去车厢连接处站了一个小时,在小凳子上坐了将近一天一夜,我全身酸痛乏力,脊背僵硬,两条腿都有些肿了。

旅程已经过半,车厢里的人却不见减少,中途有人下车,却还是有源源不绝的人背着大包挤上来。H市、D市所处的省份经济发达,每年这时候,都有大量的打工者往那个方向涌。

到了傍晚时分,我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脑袋搁在椅背侧面,不管怎么调整姿势都觉得难受。那个大哥看我不对,就好心把自己靠窗的位置让给我,让我趴在桌上睡一会儿,他自己则坐了我的小凳子。

我感激他,头枕着手臂睡下去,一下子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多,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肩背酸得厉害,我站起来,把位置还给那大哥,自己又去车厢连接处走了一圈。我发现,这时候还是走起来能舒服点。

我吃光了前一晚的饼干当晚饭,然后给叶思远发了报平安的短信。

在列车上的第二晚,真真是一种煎熬,我的身体已经疲倦到极致了,而且很脏。算算时间,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清洗身体了,头发都油腻腻地黏在一起,身上沾满了车厢里的方便面味、香烟味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

凌晨时分,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带着小凳子去了车厢连接处,给自己找了个脊背能大面积靠着的位置,抱着双肩包,坐着就打起盹来,我的脑袋止不住地往下坠,意识却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

再过几个小时,不用天亮的时候,我就能到站了。

结果,列车晚点了,半夜两点时,在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整整停了三个小时。

我暴躁起来,坐立不安,和车厢里的人一起大声地骂着脏话,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泛起鱼肚白,我们的车却还是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