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和你们不一样(第2/7页)

可是没多久,他又会抬眸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忍不住。

叶思远写字的姿势并不好看,他吃饭的姿势,用脚、用嘴做事的姿势,都不会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不觉得害怕,不觉得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这几天下来,无论他在我面前做什么,无论用什么方式做,我都觉得特别自然,非得说有一点额外感觉的话,那应该就是——心疼。

课堂上只有老师讲解的声音,还有同学们“唰唰唰”的笔记声,我看着叶思远的脸,那么安静,突然觉得这时刻真是美妙,要我一直坐在这儿,陪着他天荒地老地坐下去,我都愿意。

过了大概十分钟,叶思远放下笔,左右撇了撇嘴,动动脸颊,还耸了耸肩膀,转了转脖子,我知道,他累了。

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叶思远,我帮你记呗。

然后移过去给他看,他看了看,又看看我,终于点了点头。

我欢天喜地地拿过他的本子和笔,一看上面的字,哎哟我的妈!怎么会这么漂亮啊!这哪是他用嘴咬着笔写出来的字啊,分明就是一本钢笔字临摹练习本嘛!

我苦着脸看他,又在先前那张白纸上写:我的字很丑的,会不会破坏了你的本子?

他看了一笑,露出好看的牙和浅酒窝,然后摇摇头,这时候老师又在黑板上写板书了,叶思远看看黑板,冲着我用下巴点点本子,我知道,他是要我抄下来。

好吧,丢脸就丢脸了,我开始抄板书,一边抄,一边往边上看一眼叶思远,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这真是不像我了,我想,在Olive跳舞,断断续续都三个多月了,见惯了多少男人啊,怎么面对着这个男人,我居然懂得害羞了。

十多分钟后,我仍在孜孜不倦地抄板书和幻灯片上的内容,叶思远用右边肩膀碰碰我,我扭头看他,他很小声地说:“我自己来吧。”

我在白纸上写:你嫌我写得难看了?

他摇头,一笑,小声说:“我休息好了,我来吧,你也累了。”

我听了真窝心,就把本子和笔都推还给他了,他低头咬起笔,又开始写起来。

这一次我没光顾着看他的脸了,我凑过去看他写字,我想看看,那么漂亮的字他是怎么一个一个写出来的。

他发现我在看他,嘴里也不能说话,就凑过头来,在白纸上写:一直练习书法来着。

我恍然大悟,继续趴回桌上,看他的脸,看他写字的样子。

他的笔记本上,留下了我的笔迹,那一排排小小的、娟秀的字,夹在他刚劲清雅的笔迹中,看起来很醒目,却一点也不突兀。

课间休息,我们俩终于能聊天。

我翻着他的笔记本,说:“你用嘴写都能这么漂亮,干啥还要用脚啊?”

他说:“用脚更舒坦,写久了不会累,用嘴写离本子太近,眼睛很累,嘴也痛,肩膀也酸。”

“那用脚呢?”

他笑:“用脚写就像你们用手写一样习惯了啊,你看没看到前面那张矮桌子。”

我一看,真有,比普通桌子矮二十公分,椅子也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活动的。叶思远说:“那是我平时的桌子,我一个学期在哪个教室有课,那个教室就会多一套这样的课桌椅,这是当初入学时就说好了的。”

“哦……”我突然说,“我帮你揉揉肩吧。”

他一愣,说:“不用了。”

“真的,你客气啥。”

“哎,真不用,大家都看着呢。”

“待会儿还有四十分钟呢,还不把你累趴下。”我说着就站了起来,“转过去。”

他抬头看着我,终于慢悠悠地转了过去,脊背斜对着我。

我开始给他捏肩膀,他挺瘦的,骨架子却大,我手上用力,能感觉到他肩脖处的肌肉绷得很紧,肩膀也微微地抖动起来。

我问:“疼不?”

“有点。”

“疼就说明有效果,说明你肌肉已经僵硬了。”我笑着说,“我以前特地去学过的,我爸老要我给他捏,我手艺很不赖的。”

“哟,那我赚到了。”

“那是。”

按摩结束,他又转过来,我们发现边上的同学都有意无意地在朝我们瞄。

我小声地问叶思远:“他们会不会真把我当你女朋友?”

他点头说:“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

他笑起来:“还能怎么办,随他们怎么说,你也就是来这一回。”

“我要以后还想来呢?”

“别了!我怕我们班长给我穿小鞋。”

我嘻嘻地笑:“叶思远,你们班长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嘴角一弯,说:“你不是知道嘛,有好多姑娘看上我呢。”

“那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他。

“我都能大大方方带你来上课,我能有吗?”

“你干啥不找呢?”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这时候,叶思远突然变得很认真,他的眼神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说,“我现在,还不是找女朋友的时候。”

“你多大了?”

“二十一。”

“咦?怎么比我大三岁?”

“我受伤以后,休学一年。比我同届的要大一岁。”

“哦……我早了一年入学,从小到大都是班里岁数最小的,怪不得啊。”

“你成年了吗?”

“上个月刚满十八岁,我是11月初生的,11月2号,吃橘子的季节。”我笑,问他,“你哪天生日啊?”

他面色一凛,说:“我不过生日。”

“耶?为什么?”

他看着我,说:“我的手,就是十一岁生日那天,被电打掉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周六,我去超市做巧克力促销。冬天到了嘛,巧克力的旺季又要来了。

在公交车上,我打电话回家,我想陈诺了,特想听到他的声音。

“姐姐!姐姐!”陈诺在电话里嚷嚷起来,那个亲热哟,听得我都想哭了。

陈诺是我后妈美阿姨生的孩子,比我小七岁,是我在那座小城市最记挂、最宝贝的人。陈诺生下来以后,我爸和美阿姨都没精力管他,我那时候才七岁,经常奉命看着他。

后来他慢慢大起来,几乎就是我在带,他上幼儿园都是我来回接送的,一点不夸张地说,我就和陈诺的妈差不多了。他对我很黏很依赖,当初离开小城来这儿读书,我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

填志愿的时候,我曾问陈诺:“我想去H市读书,你支不支持?”

陈诺只有十一岁,还搞不明白H市在什么地方,就问我:“要坐多久汽车才能到?”

我说:“坐汽车我不知道,坐火车要二十八个小时。”

他一听,哇一声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