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4/20页)

南树一听这话酒气冲头,抬手推开南信子为自己擦脸的手道:“我才和你长得不像哩!”

南信子今儿心情大好,也不与他计较这个,接过郭嬷嬷递来的热茶,吹了吹递给他道:“好好好,你长得自成一派,好了吧,来,喝口茶醒醒酒。”

南树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自成一派”的定位很满意,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叹了口气道:“姐姐,要么你就放过何凌苍吧,他也不容易,你们俩性子相差得太大,以后……”话音未落,南信子便将汗巾一把扔在了他脸上,南树捧着茶杯一脸错愕道,“我……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南信子脸色不大好看,俯身用食指戳了戳南树的额头道:“我看你这些年和何凌苍鬼混的时间太长了,胳膊肘已经没法往家里拐了吧?你可要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亲姐姐。”

南树挺起胸脯,掷地有声地说道:“可他是我的兄弟!”

南信子惊愕地看了他一眼,转眼笑了笑,不屑一顾地说道:“对了,爹爹来信了,说信子花开他就回来主持我的婚礼了,你方才那话待爹爹回来以后,一字不落地再说一次?”

听南信子这样说,南树倏地从石凳子上站起来,因为喝了酒,脸色更红了,道:“你明知道我这样说会被爹爹打死的,还要我说,是什么道理?”

南信子踱回到南树面前,眼里含着笑意,认真地问道:“你这话说得太懵懂,姐姐和你讲过道理吗?”

南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没有。”

南信子见他这副模样,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道:“你那何兄弟,没有告诉你,这婚事是他求来的吗?”

南树立刻答道:“没有。”一顿,恍然大悟,惊诧万分地看着南信子的脸道,“什么?你说什么?是……他主动求来的?”

南信子无辜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疯了疯了。”南树念叨了两句,然后幡然醒悟,指着南信子道,“你骗人,哈哈……”

一边垂手而立的郭嬷嬷补充道:“是真的。”

郭嬷嬷是把这对兄妹一手带大的老人,平日里任由这姐弟俩打闹玩笑,她自岿然不动,但只要一开口大家都会信服。南树听郭嬷嬷这样一说,笑声戛然而止,在风中有些凌乱。

南信子见他这副样子,大厦将倾还要给上一脚的态度道:“对了,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和何凌苍结下梁子,你那兄弟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如此说来,还是你一手促成的。”说罢起身哼着小曲儿颠儿颠儿地走远了。

诚然,南信子与何凌苍,是有过旁人看来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梁子的的确确是因为南树结下的。南树此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半晌,抽噎了一声。

南信子五岁那年,正式成为长安书院正大光明的女弟子,这样的殊荣,都是托了她爹的福。

先说这个长安书院,乃是朝廷为了恩典臣子,由皇家创办建立的一个书院,除了皇子们,朝中大臣、有功之臣、民间顶级富商的儿子们,经过筛选后都可以有幸来此读书。

再说这南姓一族乃是华夏大族,三代武将。南远山的祖辈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南远山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前线厮杀战斗。

发妻为自己诞下一对龙凤胎后不久,便撒手西去。他虽然远在边关,对于这双儿女的培养,却格外上心。南大将军不觉得女儿家只能在闺房里绣什么劳什子花,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老子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的态度,让南信子从小地位就十分高。

皇上在看见南远山难得的一封别字连篇的折子里专门提到了女儿的教育问题,哈哈大笑之后御笔一批,给了这位驻守边关、将一辈子都献给了边境的铁血战神一个特权,让南信子进入长安书院学习。

因此南信子作为一个姑娘能正大光明地进入书院学习,是除了前朝公主之外享有此待遇的唯一一位。

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南氏姐弟俩从小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同样的环境下,姐弟俩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南信子继承了南远山将军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喜欢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就英姿飒爽,南将军怎么看怎么顺眼,于是就更加宠爱她。而南树身为男子,却文静内向,进了书院后,书卷气越来越浓,没事就是看书习字。

南将军凯旋,书院的院长、翰林院的曹大学士在他面前特意表扬了南树小小年纪,作的诗已有模有样了,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文臣。南大将军听此赞美不喜反怒,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大学士,了解他的同僚赶紧岔开话题,夸奖道:“信子上回打马球赢了。”南大将军转怒为喜,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老南家家风依旧!”

初入书院的时候,老一辈的先生们格外偏爱南信子一些。南信子的美中有三分的英气、三分的雍容,剩下的就是潇洒了。那些每天和臭小子们打交道的先生们,出于对女孩子的喜爱,担心同窗们欺负她,十分照顾她。譬如用膳的时候,先尽着她;雨天她的仆人可以送她进入学堂,不用自己打伞;课结束得晚了,她的仆人可以打着灯笼来接她免得路不平磕着她……

这样一来,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孩子打交道的弟子们,更得让着她,离她远一点儿。南信子除了和南树一同上学下学外,其他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她也不和谁套近乎。日子久了,众弟子们也都习惯了她“特权”般的存在,起初偶尔有人会和她说几句话,她待人也挺有礼貌,并未恃宠而骄,很快孩子们的防备就消解了。不久之后,南信子在男孩子的运动上比南树更胜一筹,在打马球上完全赢得了那些男孩子的认可。于是不消一年,她已经能和同窗们友好共处,成了他们的兄弟。

于是长安书院下学后的情形通常是,南信子将书本丢给南树道:“今日的功课,你仿照我的笔迹随便写点儿。”

“你自己为什么不写?”

“太忙了,我去打马球,今儿要和外头的书院一战,这事关乎长安书院的荣辱,不得有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