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吴侬软语传来, “阿忠啊,这是在做啥哉?”桥上蓝印花布做了巾帼的妇人,挎着篮子走过,看见我们之后在桥上驻足。
“杨妈妈!”我在桥下唤她, 她看着我问:“阿良家的燕儿?”
“是啊!”我刚应她, 她就跨开她的金莲,扭下来, 我体恤她田埂上下不便, 从岸上的斜坡走上田埂。
我上去与她招呼, 前后的事情不过几句话就说清楚, 她要开口说:“我早说过,这事情做得缺德, 要害子孙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那小三子抬头恨恨地看着杨妈妈, 杨妈妈倒是不怕他道:“你别用吃掉我的眼神看我,我是不怕的,好歹生了五个儿子。”这就是有儿子的人的底气, 这也是为什么要拼命生儿子的道理。即便我内心和她想法不一致,但是从实情来说,这还真管用。
“看什么看!快点挖!”常远皱着眉看着张家小三。小三子看见他手里的鞭子,缩了一缩, 抖了一抖, 只能继续。
“这人见怕,鬼见了摇头的东西, 也就该这样,以后才知道怕。”杨妈妈跟我说道,她还待说什么。田埂上走过了一个小老头子,正是今日早上小三子嘴里的族里的老长辈。
“根发叔!救命啊!” 二伯大声喊叫,这是他发现了救命稻草了?老叔公停了下来用他那不甚清明的眼神。看着下面双手粘着泥,混合着血跟他挥舞的二伯。
“大弟啊!你这是在干嘛?”
“阿良家的燕儿,领了野男人回来,要弄死我!”二伯永远就是这样,这么地有想象力且逻辑不差,我服气。当然我家常远一如既往地用没有表情的表情,请他们继续手里的活,不要耽搁时间了。
“燕儿!”叔公转头看我,我上前行礼拜见,寒暄两句之后,我切入正题问叔公:“今日张三夫妻俩说,我家那房子是族里给决定的,让他过继给我爹?”我指了指张三。
“哈七搭八,他老早就占了你家的房子。把你爹的骸骨挖了出来,埋在了这里。他们家死得说活的,话里没有半句真的,你也信?吵闹不过,我也图清净,想着你也不回来,这个家总要年底清明给你爹烧个纸,我就勉强应下,只跟他说,清明与年夜的时候,祭拜老祖宗的时候给你爹摆上一副碗筷,不过他是连你阿爷和阿奶都不祭拜的,要还要祭拜你爹,那就是妄想了。”老爷子还是说了真话。
小桥流水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日头西下,对过的村子里开始炊烟升起,劳作的人们开始手工,看见这里热闹,人也就越来越多,围观是数十个人。人一多就七嘴八舌起来,这河滩的泥,越往下越是湿软,两人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疼,一边往下掏泥,突然一个窟窿出来,冒出了水来。
那张三喊:“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要扑下去看,常远叹了一声拦住了我道:“你回去让寄槐买口棺材,你自己去布店买一匹白布过来,看着情形,岳父一直睡在水里。”我眼泪哪里忍得住,不禁哭了起来。
“听我的话,快去!要不天黑了,你去哪里找?”
“燕儿,另外买上香烛过来,点了香,有了讯,你爹才知道你回来了,你才能领着他回去!”杨妈妈与我说道,我强忍着悲痛,站了起来,荣忠叔跟过来说:“我同你一起去,你这些年没回来定然摸不到方向。我也知道该怎么办。”
荣忠叔带着寄槐去买棺材,我买好了白布回来,人群已经少了一半,也不知道谁给常远拿来了一把烧火的火钳,他一根根地骸骨,从一口缸里夹出来,我这才听见说是当时张三挖我爹的坟的时候,铲断了薄皮棺材,他自然也不愿意重新去买一副新的。胡乱找了一口小水缸将我爹放了进去。上面盖了个木盖子埋了了事。骸骨狰狞,估计是吓退了不少人。
寄槐带着一群人赶着车过来,常远弯腰施礼道:“各位叔伯,帮忙一起卸下棺材!”
围观的众人也都是远亲近邻,四五个人过来一起要抬棺材,棺材却丝毫不动。常远自己亲自上去,他说:“寄槐,你在后,我在前。麻烦叔伯一起帮忙!”这样六个人才将棺材抬了下来,有人说:“好家伙,这是什么寿材,怎么这么沉!”
将寿材下了地,常远让我将白布扯了铺在地上,阿爹的枯骨泡在淤泥水里太久,常远将它们放在白布中裹了吸干水。杨妈妈帮忙点起了蜡烛香火,烧起了纸钱。
寄槐从车子上拿下来一堆的寿衣,被子,这个样子自然没有办法穿了,常远让他将衣服被子铺在棺材里,他按照骨头的顺序,将我爹的骸骨一块一块大致地拼接了。
常远对我说道:“燕娘搭把手!”我走过去与常远一起盖上了棺材盖。
常远走到我那叔公面前道:“叔公,我与燕娘具是年轻,岳父需要重新落葬。我们也不懂这些事情,麻烦您帮忙请道士一起选块福地,另外当初岳父没的时候,燕娘还小,才草草葬了,定然没有像样操办一番。这次烦请您帮忙拟定个单子,凡是岳父这一边儿的亲戚都请上一请,也算都是她娘家人,我这里也算是认一认亲。”
“难为新姑爷这般孝敬,想得这般周到。”叔公他老人家道,“如此,我便去办。”
“杨妈妈,帮我跟大伯母说一声,燕儿回来了!原本想今日就去拜望的,出了这件事情,实在去不成了。落葬既然打算好好办了,自然要请大伯母过来参详参详。”我想着阿爹还有一个大哥,虽然我大伯也故去了,不是还有大伯母和堂哥堂姐他们吗?
我大伯母看不得我爹这样傻呵呵地为了一个寡妇,不肯娶媳妇,不肯好好过日子,所以算不得热络,以前来往不多,我爹故去,原本按照规矩,作为伯母的她该收留照顾我,不过我爹将我托福给了干娘,二来她也不愿意接收我,毕竟多一个姑娘,多一副嫁妆,即便是两条被子,一副马桶脚盆,也是要钱的。
也“燕儿说的是,我这就去跟桂花嫂子说去!让她去哪里?你们现在住哪里?”
“住家里,我这不是接了阿爹回去,先在家里停几日。”我说道。
“你说要去哪里?那我住哪里?”张三立马叫起来。
我转头对他,跟我家男人一样冷着脸说:“与我有关?”
棺材上了马车,常远与我各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后,进了城里,马车到了巷口,寄槐跳下马车,到了门前,看见那铜锁,使了把蛮横劲儿,直接扯开了不算结实的链子。将门打开道:“爷,奶奶,到家了!”
隔壁的本家三叔三婶一起过来,我这家里真是又脏又乱,那一间大的房间原本是明祁住的,里面原本有一张架子床,还算不错的,如今也没有了,门板搁成的床上被子黑乎乎地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味道之大让人不堪忍受,寄槐上去直接一脚踹了那床,将东西提着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