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阴差阳错(第2/4页)

吕娘子叹息良久,冷不丁冒出一句来:“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令尊就是德不配位。”【1】

“这又是哪里的典故?要读的书可真多——那我就是力小而任重了,”梁玉先是自嘲,旋即正色道,“我爹没有缺德的地方。药人的没吃,违法的没干,吕师,我们就是没有打小能读书学道理的好命。打小地方出来,见识没跟上。”

“三娘怎么会是力小而任重呢?力小而任重的是令尊。令尊能应付得了京城这滩浑水吗?应付不了要怎么办?三娘问问自己,令尊听你的劝吗?要门籍,哈?圣人为什么不给他?!府上先生也有了,学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有治理一县才能的人,让他治国,就要误国,他自己也会成为罪人。那是害了他!”

梁玉道:“吕师,都说我比侄女们聪明伶俐长得好,你知道为什么吗?这哪是什么天生呢?聪明伶俐是因为我打小是被惯着的,惯得我胆子比天大而已。您看富贵人家的孩子比穷人家的长得就好看、就大气,人家吃得饱穿得暖,自然长得高大白净。我呢?我娘从每人碗里多刮一勺子给我,我就能吃饱,她不会再刮一勺给别个人。我得领这份情。你容我再试一次,好吗?毕竟一家人,有脸没脸都是捆在一块儿的。”

她没有问吕娘子,翻脸了要怎么办,吕娘子从头到尾也没有讲,但是两人都知道,一旦有那么一天,办法肯定是有的。像她们这样的人,又何止走一步看三步呢?得十步、百步往外看。翻脸之前,该尝试的努力还是要试一试的。

“当然好,”吕娘子答得痛快,“三娘如果不是这样的心肠,也不会这么讨人喜欢。我只怕三娘面对的不是一袋面粉,是一袋沙子。”

【而我在披沙拣金。】吕娘子默默地加了一句。她也听出来了,梁玉对自己家人也不算不明白,毕竟是个被捧着长大的姑娘,对家里还有感情。吕娘子很看好梁满仓的带领下,会把这点感情消磨掉。

吕娘子说得毫不留情,梁玉也没有生气,自家那个样子,难怪吕娘子这样的人会不满,她笑笑:“来都来了,还是拜拜菩萨吧,心静。”

吕娘子也起身,故作不经意状地说:“说起一家人,婕妤与贤妃,也算是一家人吧?”说完,自己笑了。

梁玉道:“这样说就没意思啦。要是有人造反,她俩一准儿一起骂反贼。”

“好吧好吧,说说诸葛孔明吧。”

“咦?”丞相的大名梁玉还是听说过的,也有了些兴趣。

“孔明仕蜀,其弟诸葛瑾为东吴权臣,族兄诸葛诞是魏征东大将军。”

梁玉只管含笑听着,心道,吕师虽然是个明白人,但是不处在我的处置上,不知道我难处,她只管说、我只管听,择其中有用的而用就是了。不过孔明家真是有意思,还得叫她多讲讲。

吕娘子道:“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三娘讲过,三娘与梁府,一样又不一样,日后有了夫家,与夫家也是如此,否则就会疲于奔命。但愿三娘没有忘记。”

梁玉一指前面:“到了。”

老尼奉了香来,又要敲钟念经,吕娘子对她使了个眼色,老尼很是遗憾地带着两个徒弟闪开了。梁玉笑笑,对阿蛮道:“跟过去,捐香油钱,别叫法师白忙了。”阿蛮低头轻笑:“是~”

梁玉往卧佛前一跪,仰面看着这佛像,良久,解下了佩刀,双手捧着拜了三拜,再起身,将刀交给吕娘子:“这是小先生送给我的,说总拿菜刀不好。我哪能不知道动刀不好呢?不拿刀也不行,我心里虚,没个倚仗不行。”

“现在不虚了吗?”吕娘子捧着刀问。

梁玉看着卧佛,轻声说:“别看六郎又吓晕了,其实他们已经不怕我拿刀了。为什么呢?京城有京城的规矩,规矩给了他们胆气,我就是得听爹娘哥哥的,大家如今都不光着脚了,穿上了鞋顾忌也就多了。礼法真是个惹人厌的东西!它也太帮庸人的忙了。那我再拿着刀还有什么用呢?我爹打六郎,这回都没用亲自动手,他叫家丁了。吕师,我的手会放下刀,我的心要拿起刀。我心里的刀,照样杀人。”

妙目之中,佛祖微笑,不生不灭。

吕娘子喜形于色:“三娘总能给我惊喜。”

“咱们还是说说御史台的死人吧。”明显的设局,因为两个小官自杀,线索断了,成了一件无头公案。心里有怀疑的人也不能就这么说出去,说出去是给别人送菜。

吕娘子精神一振:“赌徒当然不会轻易就死,多半是被灭口,也有可能是被拿住了把柄不得不死。总与那个‘不贤良’脱不了干系,也必是用到朝中之人。这就容易了,盯,盯死了!专盯朝中急于上位的钻营小人眼里,‘不贤良’可是奇货,必会投效。他们一动,就必有形迹,抓住了,咬着别松口,一口咬到底!我不信圣人会纵容‘不贤良’的手伸这么长。”

“好!”梁玉毫不犹豫地说,“我的钱帛细软放在哪里,吕师是知道的,都交给吕师去办了。”

吕娘子颇有一种张良遇刘邦的豪情,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梁玉想了一想,又感慨:“可惜,咱们朝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不,我认识萧司空。他又不能帮我参我爹一本。”

吕娘子脚下一滑:“什么?”

“是啊,找点家里的毛病,参一参,叫国法罚一罚。用眼色教不会的,就用话来教,用话教也教不听的就用鞭子教。一鞭子抽下来皮开肉绽打到白花花的骨头上,疼得死去活来到死也忘不了。这样就能治好了。他们又不谋反,随便找个罪,不管多重,也都不会杀他们。”梁玉打从下了决心也就有了主意,不再像是听了吕娘子说“受点教训”之后的放纵,她开始动真格的思考了。整治自家人呗,死不了又疼得忘不掉不就得了。

梁玉一思考,吕娘子就高兴:“三娘真是英明。”胆子也够大,这就想到用官员了?

“别夸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但凡我脑子要够使,就能把爹劝服了。这不是不听劝吗?”梁玉并不高兴,“总比种种过错攒在一起,叫人一块儿扳倒了数个几十条罪状罚成个死罪来得好!可惜朝里没人呐!吕师,你说得真对,要办点事,还真要有权柄,能在朝上说得上话,用得了人。”

吕娘子低声道:“这个我还真有办法。朝里急于上位的钻营小人,难道就只能让‘不贤良’用吗?”

“有把握吗?”梁玉道,“要是扒出我来,那就是我吃里扒外了。”

吕娘子惊讶地问:“三娘为什么这么说?钻营小人不会为了升官装正直君子吗?这庵堂庙宇,道观精舍是做什么用的?我给三娘讲佛经是为让你与世无争的吗?京城里信佛道的贵人多得是,这些僧尼道士女观,哪家他们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