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浩浩旧山河(第4/13页)

“洋文我是没有问题。”小五爷思考着,“可我并不懂外交。幼薇姐也说过,外交非立时可学,外交人才亦非立时可造。”

傅侗文笑起来:“你以为,我会直接送你去使馆?当然不,我是想带你去巴黎,把你交给辜家小姐,让她来教你。她在外交方面的经验足够教你了。”

他又道:“辜家在外交界声名显赫,辜家小姐如今嫁的夫家也是做外交的。他们迫切希望有出身良好的‘自己人’,在欧洲帮他们。你很符合他们的期待。”

他最后道:“还有重要的一点。辜家想和我联手,他们需要我的财力和人脉,需要我支持辜家在欧洲的发展。所以不论从人情,还是从利益方面看,辜家小姐和她丈夫都会愿意帮助你。侗临,你愿意吗?”

傅侗临听得心潮起伏,他的眼睛在发亮。

“心动了?”傅侗文微微而笑。

“是……是心动,可我怕辜负三哥的期望。”

“怕什么?”傅侗文反问,“敢上沙场的人,还怕和洋人打交道吗?”

毕竟是军校出身,又是在战场上死过一回的人,傅侗临轻易就被他的话激起了斗志,笑着摇头:“是我说错话了。”

“只是有一点,在外交场上,婚姻很重要。”

“但听三哥安排。”小五爷也是公子出身,如何能不明白,想要在台面上大展手脚,联姻是必需的,“三哥觉得有必要,我就娶。”

傅侗文感慨一笑:“你心里有女孩子了吗?先告诉三哥。”

小五爷被问住,难得露出了久违的一抹羞涩笑容:“我念的是军校,又去了战场,哪里有机会接触什么女孩子。没有的。”

傅侗文颔首:“好。”

他起身:“你好好休息,明日我让人来接你。”

“明日?”小五爷惊讶。

“不然呢?”他笑,“深夜来这里,就是因为我和你嫂子要去巴黎,最好能带上你,这样我能亲自把你交给辜家,我们也能在法国和清和聚一聚。”

“对,巴黎,清和。”小五爷开心道,“三哥这么一说,今夜我就想走了。”

两兄弟相对而笑。

傅侗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小五爷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

两人用最简短的时间,定下要去巴黎的事。

他们离开医院前,沈奚到值班室找护士长,让对方帮忙安排明日傅侗临出院的事情。恰好那个喜欢小五爷的护士也在,听到这个消息,脸白了一瞬。

沈奚看在眼里,也看到那剥好的柑橘,搁在值班室的桌上,一瓣不少。

应该是小护士舍不得吃,留在那里,陪着她值班的。

从医院回到公寓,沈奚足足收拾了一夜。

在天亮前,她彻底累倒在沙发上,一转身就睡着了。

翌日到医院里,她和傅侗文一个去交接工作,另外一个去接小五爷。

夏天时,沈奚已经提交过辞呈,做好了和傅侗文回北京工作的准备,所以在医院里没有什么重要的病人,要交接的工作也不多。等和同事谈完正事,她在办公室和段孟和通了个电话,正式做了个告别。

没想到,电话挂断没一会儿,段孟和就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外,是亲自来送行的。

“合作多年,只用电话告别,是不是太无情了?”段孟和笑着问,“真不准备回来了?”

“从巴黎回来,至少要半年,我准备直接去北京工作了。”

他点头:“也好。”

沈奚认真地说:“谢谢你,段副院长。”

段孟和看着她,仍旧用玩笑做回复:“我家那位长辈又下野了,所以现在想想啊,还是傅侗文是良人。”他把手里的两份报纸递给她,“等回国了,光明正大办场婚礼吧。”

沈奚接过报纸,看到钢笔圈出的几则时评,都是有关傅侗文的。

不到一年,他已经从大家口诛笔伐的黑心商人、革命背叛者,变为了万人夸赞的爱国商人,民族的不屈脊梁……

这样的言论,沈奚最近看了不少,也给傅侗文看过。他那个人就是这点最让人佩服,你骂我的,我笑着看,你夸我的,我也笑着看。这些笔杆子的讨伐和丰功,一概和他没关系。

“当初是一叶障目,替我向他道歉。”段孟和在她临走前,最后说了这句。

沈奚应了,把办公室门锁上,钥匙递给段孟和:“再见。”

“再见。”

虽然傅侗文不在意,可她能听到人当面夸他,还是很开心的。

于是,沈奚带着两份报纸,一路心情愉悦地跑到楼下,正见到小五爷和傅侗文并肩站在大门外,在等着她。小五爷穿着簇新的西装,义肢隐藏在长裤里。他往日里军装穿惯了,难得这般把自己套在西装里,拘束得要命。手是插一会儿口袋,不得劲,垂在身旁,仍旧不得劲。

反观傅侗文,两手倒背在身后,搭在一处。优哉游哉。

往日傅侗文独自来接她下班,已是医院一景,今日身旁多了个俊秀的小五爷,病人们都不问如何挂号了,全都往素净的医院大门那里瞧。

沈奚把报纸藏到身后,走近。

“拿了什么?笑得这么高兴?”傅侗文笑看她,往她背后看,“支票吗?段家公子终于肯承认你的医术高超,想买你留下了?”

她笑着摇头:“你眼里只有钱。”

“三哥一个商人,自然喜欢真金白银。”他倒不急,等着她揭晓答案,顺带损一损那位段家公子,“只怕他想留你,不管用钱还是用人,都是要输的。”

沈奚将报纸塞给他:“他是要我代他,向你致歉。往昔冤枉了你,傅三爷。”

那报纸看都没看,他转手给了小五爷。

“致歉就不必了。”他曲指,敲了下她的鼻梁,随即笑道,“服输就好。”

他们从医院归家,略作休憩,下午四点离开了公寓。

这个时间里,在公事房的男人们未归家,孩子们也未放学,只有女人们趁着阳光好,把家里的被褥、枕头,还有储藏的糙米、西洋饼干,一一摆在阳光下晒着。

弄堂里静悄悄的,祝太太正拿着一块抹布,擦着小饭馆的白漆拉门。她见七八个男人搬了一箱箱行李出去,张望了两眼,发现是沈奚和傅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