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1)(第2/3页)

“是我自己来的。”沈知昼叹气说。

“什么……”

“林槐说,抓了个内鬼,”沈知昼抿着唇,眼神倏忽凛冽下去,淡淡地说,“他说,是我的人。”

虎仔辩解道:“我……”

“我知道,你不是。”沈知昼打断他,不无心痛地说,“我也知道林槐是骗我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来,你不就会因我而死吗?”沈知昼蹲坐在一旁,垂着头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

“懂吗?”他冷冷问。

虎仔愣愣点头。

他浑身犹如散了架一般,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墙上,捂着隐隐生痛的胸口喘着粗气,苦笑着:

“昼哥是……来救我的?”

沈知昼抿着唇,没说话。

林榣说,让他先过来这里等林槐过来,她会保证林槐不会杀虎仔。但林槐摆明了是要他过去。

“那年在伽卡,也是你救了我。”虎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程嘉树要杀我和阿阚……你说你保证我们俩没有叛变,你替我们做担保。”

沈知昼默然不语,抬眸,看向门外。

外面光线渐弱,时间几近黄昏,一日之中的逢魔时刻。

说不出的诡谲。

“我女儿……要出生了,说真的,我……我还不想死,”虎仔自顾自地笑笑,“昼哥,你识字的吧?”

沈知昼依然不言,目光愈发寡漠。

“之前,阿阚还张罗着让你帮忙翻字典,给我女儿起个名字……”

虎仔抻了抻疼痛的腿,“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知道……那警车长什么样……你前几天,是不是跟一个警察见了一面?”

“……”沈知昼抿了下唇,目光冷冷地横过去。

刚准备掏身后别着的枪,虎仔沾满鲜血的手就按住了他。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对林槐说。”

“……”

虎仔眼神亮了一瞬,又暗了,不无诚恳地说:“谢谢昼哥来……救我。”

“我不是为了救你。”须臾后,沈知昼才淡淡地说,“我是为了救我自己。”

“我知道。”虎仔说,“我也是为了救你。”

“……”

“那年要不是你……我和阿阚早就被程嘉树杀了。”虎仔翻身坐回去,抬起眼,这个废弃仓库的大门口终于出现了几道人影,他有些痛苦地说,“咱们也……扯平了,我也不欠你了。”

林槐和林榣,还有林槐几个身强体壮的手下走了进来。

林榣的脸上掠过阵阵惨白,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沈知昼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惊惶的表情。

林槐冷冷睥睨下来,看着地上的沈知昼和虎仔,云淡风轻地笑着问:“等我很久了吗?”

然后直瞧着沈知昼:“这个内鬼,我抓到了,你满意吗?”

沈知昼咬着后槽牙,还没作答,林槐就命人将他和虎仔压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一个注射针管,蹲身凑到他面前去。

有清澈的液体,扑簌簌地从针头里迫不及待地冒出来。

沈知昼的额角生出了冷汗。

他猜到了,林槐手里的是什么。

那是世间最污浊的东西,会侵蚀入骨,会攻破他的意识,会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最近闹内鬼嘛,”林槐笑笑,“爸爸的生意到了最重要的关头了,我作为亲儿子,也得为他着想,你们就理解一下吧,到时候如果犯毒瘾了,来找我要,可不能私吞咱们的货啊?”

“我……我不要……”虎仔先嘶嚎了起来,血泪交杂的脸拧成了一团:“我不要……槐哥——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可以啊。”

林槐笑着,瞟向一旁脸色煞白的男人。

沈知昼咬紧了牙,依然用一双阴鸷的眼直盯着他。仿佛要用那凌厉凛冽的眼神,将他嚼碎了吞入肚子里。

林榣扬了扬眉,“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沈知昼万分厌恶针头穿刺入皮肤的感觉。

从小就是。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他感到厌恶了。

这一刻,他宁愿林槐一枪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也不想被如此折磨。

-

“快点——快点开——”

晚晚拍了拍车后座,催促着前头开车的阿阚,急得满头大汗。

“快到了!”

阿阚沿着个大长坡上去,开到了头,终于看到了林问江的那幢豪宅。

没等车停稳,晚晚就奔入了家门。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林榣半小时之前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让她赶紧去找林问江。

林榣在电话里并未多说,她正一头雾水之际,就接到了阿阚的电话。

阿阚问她有没有见到沈知昼,说沈知昼和虎仔一并消失了。正是疑惑之际,她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

回到家,林问江的书房亮着灯,然而人却不在。张嫂说,林问江一小时之前出去见客户了。

她颓颓地返回,阿阚问:“现在怎么办?找不到林先生……昼哥和虎仔恐怕……林槐早就想拿昼哥开刀了。”

说着,阿阚忿忿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懊悔地说:“早知道林槐今早叫虎仔去找他,我就一起跟着去了,最起码……”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

打来的是和他关系交好的一个林槐的手下,跟他报告了一个废弃仓库的位置,说林槐去了那里,说不定沈知昼和虎仔也在。

他挂掉电话,一转眼,就见晚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上车!”

-

去了趟仓库,满地的血迹,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晚晚急得眼泪纵横,阿阚载着她往市区赶时,她也终于打通了林榣的电话。

林榣说,沈知昼已经被送回家了。

她没听林榣说完,也怕林榣说到她不想听的事,立刻挂掉电话让阿阚带她去了沈知昼家里。

一路上,夜风拍合着她的脸。

泪如刀子一般刮过,涩涩生疼。

她边想边哭。

阿阚听说,林槐给虎仔和沈知昼注射了高浓度的冰-毒,虎仔本就受了很重的伤,直接被送往医院,沈知昼也被林榣送回了家。

她破门而入。

他家门没有关,大敞着,夜风流窜,哭嚎不止。

满屋黑沉,她好不容易摸到了灯光开关,奔上了楼。中途被楼梯绊了一跤,膝盖摔得生痛,好像有血流出,她也丝毫顾不上。

卧室内,男人虚弱地横躺在地板上,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揉皱了的纸一般,苍白异常。

他低头,死死咬住臂弯之间的一块儿肉

她顿觉双腿无力,双膝噗通砸在地上,来不及擦越发汹涌的眼泪,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旁。

“沈知昼——沈知昼——”

她很难很难,很难很难,拼尽了全力,才把他的牙齿和那块儿几乎要被咬掉了的肉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