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5页)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到了这时,赵禹宸实际也发现刚才杂乱的人声心声都已不知何时消了下去,方才几乎难以忍受的刺疼也在渐渐的缓和,只是许是因为痛的狠了,额角的晕眩与余痛还在,身上手足也依旧瘫软着,压根提不起丁点儿力气,好像连着干了好几日极其疲惫累人的苦役一般。

不过赵禹宸此刻只觉心神俱疲,可笑可悲,既是无力挪动甚至开口,他只略微尝试了一番后,便也放弃了挣扎,无知无觉一般闭了眼,任凭太医诊过脉后,便被众人拥簇着,小心翼翼抬回了寝殿。

经过这般一路的颠簸,等到了乾德殿内,赵禹宸已是昏昏沉沉,只是犹在隐隐刺痛的额角还叫他无法安神,幔帐之外,还能隐隐传来太傅与淑妃质问太医的一句句焦急声音渐渐远去,他不愿细听,嘲讽一般的微微抬了嘴角,正待闭眼,鼻端却又嗅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幽香,叫他略微好受了几分。

正是前些日子花房送来的三盏茉莉,赵禹宸的目光从那白净的花蕊上一闪而过,眼眸便忽的一动——

茉莉花,苏氏,苏明珠……

他的心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但眩晕且沉重的大脑却再也没法撑下去,还未等他想个清楚,眼前便是忽的一沉,无法控制的陷入了沉沉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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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禹宸重新睁开眼睛时,便已是黄昏时分,寝殿无风无声,窗纱薄淡,斜阳轻拢,木槅旁冰釉立地大青瓶的倒影被拉的很扭曲瘦长,与一旁鎏金桂蟾吐珠三足铜香炉的圆笨黑影交融着相映成趣,一切都静谧的简直像是一个梦。

只是伴着他的清醒,脑子里还残存着的昏沉与刺痛便也立即紧随而来,且与此同时,外间好似听到了他醒来的动静,幔帐掀起,便出现了一个身着素衣,面容疲惫里又透着几分冷清的女子,长长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可算醒了。”

正是淑妃董淇舒。

看到这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董淑妃,昏迷前的记忆便也都一件件的重新浮现在了赵禹宸的眼前,他的眸光微沉,声音嘶哑的吓人:“朕昏了多久?”

“已多半日了,刚刚才过酉时。”淑妃见状便扭身去端了一盏温水过来,话音格外的轻柔。

赵禹宸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将水一口饮尽,觉着略微好受了些,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董淑妃连忙劝阻:“陛下身子虚弱,还是再将养将养的好。”

“太医如何说?”赵禹宸面无表情。

董淑妃迟疑片刻:“只说陛下这几日太过操劳,还需静养……”

听着还是这些翻来覆去的套话,赵禹宸不待听完便忽的一声冷笑,只叫董淇舒的话头都猛地一滞,眉心轻蹙,素来清冷的面色满是掩盖不住的担忧,便恰如花树堆雪,美人蒙尘,越发叫人动容。

但赵禹宸此刻却压根顾不得理会她,后知后觉的,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在殿内扫了一周,确认的确不见了他寻找的东西,皱眉问道:“朕殿里的茉莉花呢?”

淑妃面色微微一变,只是瞬间便也掩饰了起来,却并不回话,只是自然的退后一步,仿佛也并不知情一般看向了一旁的魏安。

【都说了陛下不许人换那茉莉,分明是淑妃您非要撤了,尽瞧咱家作甚么?这一口大锅背的,可不是欺负人嘛?】魏安暗暗埋怨一句,低头上前:“摆了这么些日子,那花儿今个瞧着都已打蔫了,便吩咐撤了下去。”

赵禹宸的面色更沉:“谁叫你们撤的?立即给朕摆回来!”

“是。”

赵禹宸喘息一声,发觉淑妃还在一旁,便只转过身。

虽然无法对人言说,但到了这时候,他也能猜得到今日的昏迷应当是清早用力之下,听的心声太多太深之故。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赵禹宸自然不愿再这般无谓的多听人心,更不愿多见董淇舒这样面似冷清绝尘,实则贪权慕势的虚伪之徒,故而此刻只声音冷漠道:“朕累了,淑妃也跪安罢。”见她似乎还要开口,便径直对着魏安摆了摆手。

若是之前,魏安或许还会卖淑妃个面子,故意慢上几分,等上一等,可刚刚叫董氏栽了一口黑锅,他也不禁生出几分脾气来,闻言应了一声,当真是一刻都没耽搁的躬身上前,立在淑妃跟前送出了送人的手势。

董淇舒向来清高自持,自然是做不出纠缠不休的举动,只得俯身道了一句遵旨。

【陛下这是怎么了?这情形有些不对,茉莉花,是苏明珠?还是旁的……不对,这情形不太对……】临去的董淑妃面色虽满是担忧无措,但心声却是格外的冷静,除了提起苏明珠三个字时带了几分无法遮掩的厌恨,剩下时候,只对着一桩要解决的难题似的,专注且无情。

回想从前,显然,淑妃的温文有礼、行止有度,都是为这悬而未决的中宫后位,她实则与他,并无丁点真情!

赵禹宸听得清楚,面色冷峻,心下却是只觉可悲可笑,想他赵禹宸,皇子龙孙,生来便是万众瞩目,父皇母后、太傅朝臣,一个个的枯苗望雨、寸阴若岁,如同他的“禹宸”之名一般,只盼他有尧舜之德,宸恩浩荡。

他自觉肩负重任,不愿辜负前朝文武,后宫妃嫔,更不敢失望于父皇母后、祖宗百姓,从四岁识文,到十四登基,兢兢业业,从未有有一丝懈怠,只盼假以时日,终能成一代明君,万民敬仰,为后世子孙,千万黎民留一派海晏河清。

可到头来,他满以为的母后慈爱,朝臣栋梁,妃嫔真心竟皆是假象!却皆是因着他的身份地位,为了自个的一己私心!他的周遭却全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唯一存了些许真心关怀与他的,尽是只剩了他之前不屑一顾,叫嚣张跋扈的苏氏所挑剩下的三盏茉莉花?

苏氏,苏明珠,她为何要给他送花?当真只是纯然的真心关怀吗?

一念及此,赵禹宸便又忽的一顿,若在从前,他自不会怀疑这等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他看来,他既身为天子,周遭所有人都合该天经地义的关怀他敬重他,不单是向来忠心温柔妃嫔臣子,哪怕是他之后已然心生厌恶,从无一个好脸色的苏明珠,在嚣张无礼的背后,也在心底里还记挂着他也是应有之意,丁点儿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但这么短短几日,便接连而来的打击却叫他一时间几乎有些迷惘,愈发陷入了犹豫与疑心之中,若是连自小将养抚养成人,温柔慈爱的母后、与自小为他教导开蒙,忠心耿耿的太傅董家,都只是虚情假意心存算计,那他厌恶已久,且还一向张扬跋扈、冷心绝情的苏明珠,又怎么可能会真心、毫无目的的关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