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第2/4页)

她的话柔和了公爵的双眼,释然了梅的担忧,让一言不发听着的玛德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从我决定亲口在初次演讲上承认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至少,在今天之前,为妇女争取选举权的难度是不可想象的,人们会嘲笑那些奔走努力的斗士们,认为他们所争取的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今天之后,再也没人会这么说了。”

玛德将公爵夫人的最后一段话在打字机上敲下,伸手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英国人可以尽情地嘲笑美国人喝咖啡的方式,但这苦涩的确能够保持精神的清醒。

只是,她又卡住了。

这在她的职业生涯中是鲜少发生的事,她的笔尖永远都能迸发新鲜的灵感,就好像她血管中流淌的是墨水一般。总有辛辣的字句在她脑海中闪现,最后组成一篇漂亮而酣畅淋漓的报道——可今天却有什么不对,她的思维似乎干涸了,香烟与咖啡也无法拯救这一点,她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打字机光滑的按键表面,字母沉默着,指尖也沉默着。

“你起的很早,很好。”

随着木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艾略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的酒店套房里有一间专门用于办公的书房——如今已经成了玛德的地盘。她愕然地向他看去,有稿子要赶的时候,早起甚至熬夜已是常事,但对于艾略特而言,在中午前起床才是奇迹。更让玛德愕然的是他苍白的脸色,仿佛谁才将他从牛奶桶里捞出来——

“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厚重的木门是隔音的,玛德什么也没听见。电话估计是由仆从推着电话机,一路从楼下连线送到房间里的。“谁去世了?”她站起来问道,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艾略特什么也没说,走上前来,将手上的报纸递给了她。

只看了一眼,玛德就惊叫一声,仿佛被推进了一副寒冰雕成的棺材,装着咖啡的杯子被推翻在地,褐色的液体侵染着绣花的地毯,仿佛干涸后的血液在蔓延。她以为自己已经与公爵夫人一起将恶龙关入了不见天日的地底洞穴中,她以为所有的威胁都随着路易莎的逮捕而消隐无踪——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声名狼藉的玛德·博克小姐,艾略特勋爵的最新玩物,同时也是令人尊敬的兰斯顿勋爵最小的女儿,罗斯贝尔小姐的情人……”

被她甩到地上的报纸用加粗加黑的字体显眼地这么写着。经过了南非外交风波,塞西尔·罗德斯的审判,路易莎的审判,还有补选与游|行过后,她的名字就几乎与乔治·丘吉尔一样家喻户晓,鉴于每一篇精彩的报道下都署着她的名字。八卦小报因此起劲地撰写着她与艾略特之间的那点花边新闻,玛德从未放在心上,她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名声,更没有考虑过以后结婚嫁人的问题。可罗斯贝尔——

这个娇俏动人的贵族小姐是她的秘密玫瑰。

“报纸上披露了一切,当然有许多是胡编乱造的,但他们拿到了你写给罗斯贝尔小姐的信,并且将原话刊登了上去……”

艾略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指甲抓挠光滑的玻璃表面,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捂住耳朵尖叫。玛德当然知道自己都在信件上写了什么,她只能在文字中爱弗罗斯贝尔,用露股下留的话语和直接放档的描写来填补那个被洛里斯太太挖出的洞,更不要说那些包含着深厚爱意,情深意切的蜜语——在这些信件面前,就是一支蜡烛的光芒也嫌过亮,而如今伦敦刺目的阳光就照在那些文字上。

刹那间,她希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能将整个城市淹没。

“我让她把那些信烧了……从一开始,我就明确地说了那些信件必须被烧掉……”

“显然罗斯贝尔小姐没有照做。”艾略特干巴巴地回答。

“她是怎么拿到这些信件——她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些信件的——”玛德语无伦次地说道,细细的腕骨如同她此刻仅剩的一丝理智,支撑着沉重的身体与思绪。路易莎威胁过她,如果不遵守交易,就要将她与罗斯贝尔的关系曝光。玛德不仅没有遵守,还更进一步,将她送入了监狱。

那时路易莎的笑容甜美而恶毒,嘶嘶的声音像毒蛇的耳语,“……尽管没有证据,她的父母却不会冒任何风险,他们会将她远远地嫁走……”。是这句话让她放松了警惕吗?是这句话让她确信路易莎手上什么都没有吗?不,明明罗斯贝尔也向我发誓,她的确毁掉了所有的信件……

玛德从来没放松过警惕,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这样的怪物,因此她永远都记得在信件的结尾叮嘱一句烧掉纸张,她没有给罗斯贝尔送过任何在自己名下的礼物,也从来没有不经伪装就贸然与对方相见。路易莎也许能猜出罗斯贝尔是她的恋人,却不可能抓到任何切实的证据,更何况,马尔堡公爵一直派人严密监视着监狱里的路易莎,确保她不可能再弄出什么花招。

她以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是万无一失。

这通新闻会造成的后果恶劣得让玛德的汗毛都在颤抖。她坐回了椅子上,手腕酸麻。

“比我们想象的更早,几个月前她的动向就在我的监视之下了。恐怕她猜出你的另一个情人就是罗斯贝尔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那些信件了——只要罗斯贝尔小姐留着这些信,要拿到它们就不是难事,收买女佣,甚至模仿你的笔迹给她写一封信要来——那时路易莎还与玛丽·库尔松保持着合作关系,要仿造你的笔迹易如反掌。”

也许就是这样,她回忆起当时这个娇艳女孩脸上的不解神色,当她询问对方是否都烧掉了信件后,罗斯贝尔反问了一句,“难道它们不都被毁掉了吗?”。这个天真的孩子,该死而愚蠢的我,为什么当时没能多问两句?

“我——我得打几个电话——”

玛丽轻声说着,手指向衣兜里伸去,下意识地寻找着香烟。我必须冷静下来,她对自己说,公爵夫人也许还没听说这个消息,我可以与她商量一下,至少也要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而且还有兰斯顿勋爵与罗斯贝尔——一想到那女孩起来会受到多大的惊吓,玛德的心便抽痛了起来。也许马尔堡公爵能做点什么,也许他能去与兰斯顿勋爵谈谈……

“你必须要离开,玛德。”

艾略特的声音仍然空洞,木然,而冷漠,玛德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手指转而在抽屉中寻找着香烟,雪茄,威士忌,一副拳击手套,任何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东西,“那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