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Maud·(第2/3页)

谎话,谎话,全是谎话,事实根本并非如此。

案件的记录可以被抹去,但人的记忆却会永远存在。

“尊敬的法官,您是否允许我们传唤第二位证人。”公爵夫人再次要求了许可,而这一次站起来的,是一名伦敦的警察,诺亚先生。十五年前,接到了旅店老板的通知而赶到现场的两名警察的其中一位,就是他。玛德在斯塔福德郡的档案室里没日没夜地看了三天十五年前的文件,才终于确定当时最有可能与谢泼德一同前去侦查案件的,就是这位诺亚先生。

而她赌对了。

为了保全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安全,诺亚先生已经保持了十几年的沉默。如今,他的家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被艾略特送去了加拿大,而他也已退休,事情过去多年,已无法追究。没有了后顾之忧,玛德又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高额酬金,诺亚先生才愿意站出来作证。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直到诺亚先生出现的那一刻才突然打起了精神,他似乎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倏然站直,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倘若他是一只兔子,只怕耳朵会高高竖起,不放过任何一句他吐出的证词。

那空无一物的眼眸里终于多了点情绪,让玛德极其意外。她见过这个男人是如何温柔体贴得像个天底下最贴心的情人,就连艾略特恐怕也会自愧不如的模样,她也见过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眼中黑得深不见底,冷酷残忍的模样,她更见过对方是如何在刹那间就从前一种切换到了后一种,就仿佛他是某种电灯,有个开关控制黑与光似的。

她却从未见过对方这样半明半暗的模样。

在路易莎的描述中,她很聪明地提到了至关重要的两点——她看见死去的玛丽安娜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似乎是一刀毙命。而她立刻就认出了凶器,那是她的父亲送给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礼物,方便他自己将打到的猎物皮剥下来,非常的轻薄锋利。

彼时,恩内斯特·菲茨赫伯还只是一个15岁的少年,而玛丽安娜已经24岁了,她的个子高挑,比还未完全发育的恩内斯特·菲茨赫伯高出一个头,如果对方盛怒之下将刀向她扎去,高度便正好在她的胸口。

这些细节只有事后对案件进行调查的警察才会知道,诺亚先生证实了这两点的确是真的。

“照你这么说,诺亚先生,凶手是何人,应该是一件非常明了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当年没有逮捕菲茨赫伯先生,反而还掩瞒了案件记录,直到此刻才再次提起呢?”

哈利·罗宾森终于抓到了一个他能够反驳的要点,忙不迭地诘问道。

“因为与我同行的警官,谢泼德,威胁我要是将案件详情写进报道当中,我的妻子,还有我的两个女儿都要给伊万斯小姐一同陪葬,谢泼德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因此,我任由他带走了尸体,以后再也没有提起一句话。直到如今,我的家人都安全了以后,我才敢说出当年的真相。”

艾登·巴登斯皱起了眉头,他事先并不知道诺亚先生会给出什么证词,这一段话对谢泼德非常不利,但若是要以此起诉他,那又是另外一个案件了,无法在这次的庭审上处理。

“告诉我们,诺亚先生,你认为谢泼德警官费尽心思想要遮掩这件案件的真相,是为了什么?”公爵夫人问道。

“这很简单,丘吉尔先生,谢泼德是菲茨赫伯先生的舅舅,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外甥,自然要帮他避免牢狱之灾。”

“诺亚先生,难道你真的赞同路易莎小姐的理论,认为伊万斯小姐死于与菲茨赫伯先生的争执扭打,而起因则来自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吗?我的意思是说,也有可能菲茨赫伯先生是为了从某个人手中保护伊万斯小姐,才一不小心误伤了她,导致了意外发生,甚至很有可能有别的解释,不是吗?这个案件的细节似乎很模糊,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

哈利·罗宾森见无法质疑诺亚先生出面作证的动机,便迅速转变了策略,甚至不惜与他先前的言论相矛盾。

诺亚先生抬眼瞥了一下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后者也正向他看去,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在玛德看来,这就足以说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紧张了。

“如果有任何一点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菲茨赫伯先生的所作所为,那么谢泼德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为他的外甥遮掩。伊万斯小姐是个孤儿,没有人在意她的死亡,他完全可以草草结案,谁也不会对这么一个案子多加注意。事实上,他如此彻底地抹去一切记录,正是因为——就如同你所说的,罗宾森先生——所有的证据都只确凿无误地指向了一个犯人。”

然而,那只是因为人们天然不会将一个只有9岁的小女孩当成凶手,因此凶手是谁才显得一目了然。

直到开庭以前,玛德也没有想通凶手究竟是谁。

路易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谢泼德,都有可能。

玛丽安娜死去的那一日,是谢泼德先被一个送口信的孩子请去了旅馆,后来诺亚先生才接到惊慌失措的旅店老板求助,说前去打扫卫生的女仆抱怨走廊上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诺亚先生赶到了旅店,只发现了谢泼德,还有面目全非的玛丽安娜尸体。

刀子的确属于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但路易莎有可能将它偷走,而谢泼德也有嫌疑。诺亚先生告诉玛德,他没有在玛丽安娜的尸体上找到任何挣扎的痕迹,要不是她在睡梦中被捅了一刀,要么就是对方的动作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刀子再锋利,要刺进胸膛也要花不少的力气。

但一个9岁的小女孩骑在大人的腹部,双手抓着刀用力向下扎,也一样能做到。艾略特充分发挥了他从那本虚构侦探中学到的实践精神,特意花钱请一户贫困人家的女儿做了实验。那营养不良,瘦弱无力的女孩也能将刀子深深扎进猪的胸膛,证实了路易莎也有实施犯罪的能力。同理,要是玛丽安娜那时仍然处于昏睡中,谢泼德也能在同样的位置一刀致命。

她那时已经了解到了恩内斯特·菲茨赫伯与路易莎之间的真正关系,因此知道无论凶手是谁,谢泼德都有充分理由要毁尸灭迹,抹去一切记录,让人根本不知道这事曾经发生过。他担心会有玛丽安娜在孤儿院时结识的朋友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哦,这才在报纸上登了讣告,说她因为意外不幸身亡。

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至少多年以后,旧案再度翻开,只要稍稍操纵一点证词,就能让结果呈现玛德想要的样子——统一指向恩内斯特·菲茨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