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Winston·(第2/2页)

署名,IsabelYoung。

这名字听上去像个英国人②。然而温斯顿很清楚这根本不是由一个英国人写的。

“的确很有意思,不是吗,先生”管家有些困惑地看着温斯顿,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放声大笑,认为一个女人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是一件极为滑稽的事,而是脸色略微凝重。

温斯顿能够肯定这个将会吸引所有人眼球的题目绝对不是康斯薇露自己的意思。

他几乎都能猜到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康斯薇露提前预见到了报纸会攻击她与阿尔伯特,想要反击。然而,她要是不使用一个中性的笔名,没有哪个编辑会接受一个叫伊莎贝拉的女人向政治版面投稿,除非他希望自己工作的报社被愤怒的男人丢入火炬来抗议。

于是,《每日电邮报》在这时适时地出现了,愿意接受她的投稿,愿意保留她的笔名——而实际上,他们只是想利用这个噱头大赚一笔,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罢了。

他急切地翻开了第二版——谢天谢地,她还有几分谨慎,与报社签订的协议上或许规定了不允许编辑更改任何字句,内容倒是意外地理智又富有逻辑,他匆匆浏览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容易被人揪住而群起攻击的地方。

可是,有多少人在看到这个标题后,还会带着不偏不倚的态度翻开背后的报道呢?

尽管其中有几段,是他认为写得极为精彩的。

“……也许《真理报》的编辑觉得,在某个时刻,英国人或许会幡然醒悟,意识到南非这片土地并不值得花费如此之多纳税人的钱财,从而便有礼貌地向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人民打声招呼‘真是对不起,将您的国家糟蹋了这么久,还杀了这么多您的家人。现在我们要离开了,您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了,日安!’就像任何一个英国人不小心踩到别人菜园里的花时会说的话一样,接着便收拾行囊回家。

不,这场战争不会结束,直到德兰士瓦共和国及其保护国成为英国的殖民地,否则那些政客永远也没法给自己的选民一个交代,想象这场对话——

‘张伯伦先生,请问我今年缴纳的税去哪儿了?’

‘史密斯先生,我想你会很高兴的得知,英国政府把它花在了南非的战场上。’

‘是吗?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完全没有,先生!因为我们打到一半,突然发觉这场战争对南非人民来说是一场极其不幸的悲剧,于是我们就决定让士兵们回来。但是大英帝国感谢你的付出,先生,请在下次大选中再投我一票。’

相信我,这些政客永远不敢将事实告诉他们的选民,于是他们就只能咬牙坚持下去。如果按照《真理报》编辑的逻辑,看来从嘴皮子上取得的和平就叫做对无辜人民的压迫,然而挥舞着带血的枪支大摇大摆地入驻他国首都,就叫做振奋人心的胜利。”

还有一段,是这么说的:

“……乔治丘吉尔先生与温斯顿丘吉尔先生所做的,是在满足英国打响这场战争的终极结果的同时,尽可能地维护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利益,确保无辜的南非人民不至于因为这场战争而受到太多折磨。

我相信,保罗克鲁格,德兰士瓦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这位曾经亲自前来伦敦与英国交涉,从而争取共和国的独立权的斗士,也曾如同《凤凰报》的记者般想过为自己的国家赢得一个体面的退场。只是,在国家的面子与人民宝贵的性命之前,这个值得尊敬的老人选择了后者。”

如果不加上这么一个争议的标题,而作者改为一名男性,那将会是一记非常漂亮的反击,温斯顿心想。但他跟康斯薇露一同在南非大陆上度过了几个月,足以让他了解她的为人。在这方面她绝不会妥协。哪怕焦点会完全偏离她的文字,集中在她的性别上,也改变不了,她想要全世界知道这是一篇由女人写成的报道,这一点。

他甚至不知道她哪来的精力,在会议与宴会的间隙里还能抽时间去思考出这么一篇文章——它的字数之多,占据了正正三个版面,几乎将所有点名批评自己与她的报纸都挨个反击了一遍。

也许,自己的猜想果真是正确的……毕竟,只有那么一个答案可以解释自己在矿坑里听见的声音。

不,温斯顿,你实在想得太多了,这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温斯顿摇着头,想将那个不切实际的主意从脑海中甩出。你实在是太敏感了,他告诫着自己,昨天看见一只猎犬对着空气狂吠,你也能由此而想象出——

推门走入餐厅的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中断了他的思绪。

他们尽管保持着距离,却仍然在视线碰上时有些羞赧地避开彼此,脸色微红。简直就像是一对刚渡完新婚之夜的小夫妻一般。温斯顿撇了撇嘴,将手中的《每日电讯报》递给了康斯薇露。

“看到了你的大作了。”他说着,话语里带着自己惯常的讽刺。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康斯薇露接了过去,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她的确没谈起过这件事。

“这上面的文字尽管与你平时的风格不似,然而里面隐含的思想我只见过你一个人谈起过。”温斯顿随口说了一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险些将方才脑海里的想法说出——这不等于在暗示康斯薇露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吗?

不过,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翻开了对折的报纸,表情在看到标题的瞬间没有太多变化,比温斯顿预料得要冷静多了。

“我猜到了他们会用这样吸引眼球的手段。”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报纸递给了阿尔伯特,后者倒是在看到标题的刹那便皱起了眉头。

“你预料到了这一点?”温斯顿惊讶地反问道,甚至想问问她是否预见了在这之后袭来的狂风骤雨。

“是的,”她坐下来,拿起了刀叉,举止无懈可击,就像一个贵族男人应有的模样。那双深褐色的眼珠转过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永远都该为他三步以后的计划做准备。我想你还没有忘记我的补选计划吧,代理人?如果我们想要为妇女争取来选举权的话,有什么比妇女开始谈论政治,是一个更好的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