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William·(第2/3页)

他当然知道这个记者与自己女儿之间的亲密关系——而那也确确实实是康斯薇露的文字,她不知道自己收藏了所有她在哈佛念书时所写的论文,那种独特,优雅,精致而又准确的文笔,威廉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最后一篇出版的报告是在启程前往南非以前,探讨了艺术作品中对男性形象与女性形象之间不同的诠释,藏在对笔触,勾勒,光影点评下的,是对男性艺术家固有对女性刻板印象的辛辣批判。威廉对艺术从没半点兴趣,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康斯薇露文章在美国引发的热潮反过来吸引了英国的注意力,不仅《家庭女性》为此重新印刷了一期,囊括了康斯薇露所写的一共4篇文章,有多家报刊还出现了虚假的枪手,顶着“伊莎贝拉(拼写上有着细微的不同)”这个笔名,装模作样地仿写了几篇。只是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出文字之间的高低。有许多读者都在等待着真正的“伊莎贝拉”下一篇文章的到来,只是远赴南非的康斯薇露不可能得知这一切。

即便,只是为了他的女儿今后还会继续带来的新的惊喜与骄傲——

威廉抬起了眼皮,动了动手指,示意男仆为基钦纳上校满上第三杯威士忌。

“这么说,你很仰慕马尔堡公爵了,上校?”他问道,“我听说,集中营的计划就是他写信向你提议的——说实话,如此轻易地就采纳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提出的建议,而且还带着一点——委婉一点来说——残忍色彩的建议。我感到很惊讶。以你在埃及任职时表现来看,这可不太像传说中的‘领袖’,埃及陆军司令基钦纳会做出的事情。毕竟,若是此举出了什么差错,背负骂名的人很有可能便会是你,而非马尔堡公爵。”

这是他企图要弄清楚的事情:库尔松夫人是怎么仅凭一封信就说服了基钦纳去做这样富有风险的事。

基钦纳上校的眼中立刻多了几分警惕的神色,而威廉则保持着坦荡而无害的笑容,“我只是随口一问,上校,”他放柔了声音,“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兴衰荣盛与丘吉尔家族息息相关,你不能怪我对这些事有所上心。”

似乎是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确不太可能加害马尔堡公爵,基钦纳上校的警觉有所松动,喝了一口杯中黄澄的酒液,他挑了挑眉毛,“公爵阁下与我都是共济会的成员,尽管不曾相互见过面。论起来,他的级别比我还要更高。”他说道。

原来这两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威廉思索着。怪不得公爵阁下如此地“关照”基钦纳上校,却没引起后者的半分怀疑,他显然是以为公爵阁下看在了同是共济会兄弟的份上,才对自己另眼相待。

“不过,要不是公爵阁下在信上所提到的主意,与我自身的想法完全相同,我恐怕也不会随意采纳他的建议。”基钦纳上校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而另一加着冰块的酒杯顷刻便换到了他手里,“我早就思索过英国该如何应对布尔人的游击战,奈何那只是一个雏形,我甚至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因此,您可想而知,我接到公爵阁下的来信时有多么惊讶,他的想法完善了我的雏形——”

基钦纳上校还在沉醉地描述着集中营的蓝图,威廉却禁不住露出了微笑。他知道基钦纳上校是怎样的性格,这种孤僻自傲的人自认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是如何看待一切的,因此最抵挡不住地便是遇见知己。库尔松夫人也精准地把握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恐怕没有明白,这手段是一把双刃剑,士可为知己者在殖民地推行集中营,哪怕自己背上骂名,自然也会愿意为知己者调转枪头,对准知己者的“敌人”。

“事实上,基钦纳上校,既然我们已经谈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事我恐怕不得不如实向你吐露,”就在基钦纳上校细数着集中营是如何抑制了整个地区的布尔人反抗及动乱的概率时,威廉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已经有美国的慈善组织注意到了集中营里的惨状——我知道英国士兵不会随意处死平民,但就像你提到的那般,集中营里不太可能为布尔人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在那种情况下,死伤率稍微高了一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美国人不会这么看,死去的毕竟是白人,不是有色人种,倘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招了招手,男仆立刻便奉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剪报,基钦纳上校脸色凝重地拿起那张说明慈善组织要前来集中营视察的报道,双眼不悦地眯了起来。

“不必我说,基钦纳上校,你也明白,这将会对马尔堡公爵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损害——尤其如今他又身负重伤,无力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战场上,没什么是不公平的,为了胜利,我们当然要不择手段。然而这些慈善组织可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必然会大肆鼓吹英国人的残忍行径——你瞧,那都在报道上写着呢。这本来就已经是一场饱受国际谴责的,恃强凌弱的战争,要是在这场战争中无往不利的将领又出了这样的丑闻……”

威廉适当地停了下来,任由对方的想象力去描绘最糟糕的结果,足足给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不可能就为了区区一个慈善组织要前来视察,您就撤销了整个集中营,如此一来,您在奥兰治自由邦前线与德阿尔地区所取得的成效可就功亏一篑了。然而,改善集中营的条件则更不可能,先不说经费一事,让那些布尔人过得比抛洒热血的士兵还要好,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基钦纳上校不说话了,谈话发展到这个份上,他当然已经清楚威廉亲自将他邀请上自己的游艇是为了什么。亲自前去德阿尔与基钦纳上校见面,自然也是一种选择。但是威廉想要尽可能地向库尔松夫人隐瞒自己来到南非大陆,而且已经对她手段知悉的这一点事实。主动前去与基钦纳上校见面过于高调,相反,让基钦纳上校护送着马尔堡公爵来到德班港,便就自然多了。

“就像我说的,范德比尔特家的兴衰与丘吉尔家族息息相关,我自然不愿看到马尔堡公爵的名誉有任何一点的损伤,相信基钦纳上校你也是如此打算的,不是吗?”

基钦纳上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谨慎看着威廉,没有再动手里的威士忌,“您似乎已经想出了应对的方式,”他道,“不妨说来听听。”

方式实际很简单。

这个慈善组织的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个集中营是在马尔堡公爵的授意下建立起的证据,由这么一个看似毫无利害关系纠葛的第三方势力曝光此事,自然会可信得多——要是组织中的某个人还冒险溜进了基钦纳上校的办公室,偷出了当初由库尔松夫人所伪造的那封信——威廉先推断出了信件的可能性,再反向贿赂了基钦纳上校的杂务兵,最终证实了信件的存在——这便是更加铁板钉钉的证据,不容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