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Isabella·(第2/3页)

“而今天,看着那个叫做艾格斯·米勒的女孩站在法庭上,面对着那些恶毒至极的谩骂,才让我看清了一切。这个世界上,甚至哪怕是在上流社会,男人与女人之间也毫无公平可言。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头猪——原谅我的语言——约翰·米勒才是十恶不赦的□□犯,而艾格斯·米勒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然而,我可不曾听见旁听席上有一个辱骂了约翰·米勒,可不曾看见有人为了要咒骂他而被拖出法庭,可不曾看见有人向他吐口水唾沫。男人犯下的错误,永远都要女人来替他们承受指责,弓虽女干是这样,出轨是这样,离婚还是这样,我算是彻底看清这一点了。而这种状况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艾娃最后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梅,博克小姐,阿斯特太太都举起了酒杯,嘴里大声说着“说得好,说得好(hear,hear.)”,伊莎贝拉和公爵也赶忙照做了。另一边,被含沙射影了一通的威廉登时铁青了脸,却碍着眼下的气氛,一句话也不能说,只得将自己愤怒的神色用酒杯遮掩着。而伊莎贝拉总算明白了艾娃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想必是艾格斯·米勒的遭遇让她想起了与威廉离婚时千夫所指的局面,从而使得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点。

艾娃先是优雅地向众人鞠了一躬,似是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支持,才转而看向了伊莎贝拉。

“你会让我留下帮你打理你的慈善协会吗,女儿?”

她以伊莎贝拉从未听过——恐怕连康斯薇露也从未听过的诚恳而又温柔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说,康斯薇露?伊莎贝拉问道。

如果那是我母亲真心想做的事情的话,我想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她去做。康斯薇露回答。

她语气中悄然蕴含着的叹息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情绪引起了伊莎贝拉的注意。不过,碍着她们还在晚餐桌上,伊莎贝拉还要分心聆听宾客的谈话,注意不让威廉和艾娃吵起来,不能专注在内心与康斯薇露沟通,因此,一直到她与公爵长谈完后回到房间之中,她才有机会与对方好好谈谈。

你真的希望让你的母亲插手到慈善协会的管理之中吗?伊莎贝拉那时在内心询问着。她似乎想要全面掌控慈善协会在追求妇女与儿童权利方面开展的活动,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随时可以与她谈谈,让她退出——

“我不介意——”康斯薇露开口了,她在房间中飘来飘去,神色难以判断究竟是悲伤还是焦躁,她少有这样公开地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刻,显然只是在心中与伊莎贝拉喁喁私语不足以让她发泄出自己此刻复杂的情绪,“只是——我的母亲,她今晚的行为——”

康斯薇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发现你的父母在死后才有所改变,是一件很讥讽的事情,伊莎贝拉。”

“你原谅他们了吗,康斯薇露?”伊莎贝拉也干脆放弃了心灵沟通,出声询问道。

“原谅他们与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康斯薇露低声说着,“你必须明白,伊莎贝拉,曾经的我就是艾格斯·米勒。我太过于懦弱,以至于我和她一样选择了放弃抵抗,选择了让压力迫使我们崩溃,选择了最终走上死路。前段时间,当你以为我是在为艾格斯·米勒可能会遭遇的命运而感到难过的时候,伊莎贝拉,实际上,我是在为我轻易就放弃的生命感到痛苦,我为我的软弱而感到痛苦。我那时心想,就连艾格斯·米勒,一个遭遇了如此之多不幸的女孩都顽强的想要活下去。而我,身为范德比尔特家的女儿,又有什么理由那样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是不一样的,康斯薇露。每个人都有对人生的不同理解,有些人将自由与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有些人只要能有一口水与一口面包,哪怕一无所有也能继续活下去。你不能比较这两者,然后得出孰优孰劣的结论,这是不公平的——”伊莎贝拉忍不住辩解道。

“也许吧,伊莎贝拉,可是看看艾格斯·米勒,原本说着想要活下去的她到最后仍然做出了与我当初一样的选择,这证明了至少本质上,以前的我与她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干坐着等待别人来拯救的类型,我们都是到了最后一刻需要自己努力的时候突然退却的人。因此,我根本谈不上原谅我的父母与否,我唯一该原谅的只有我自己当初的懦弱和胆怯,至少遇见你让我成功做到了这一点。而艾格斯·米勒没有这么幸运,所以她如今就只能坐在牢房中,等待绳子套上她的脖颈的那一刻,自以为那是解脱与赎罪,却让真正该得到报应的人逍遥法外。”

说到最后,康斯薇露甚至有些激动,她平静了好一会,才喃喃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我只是希望米勒夫妇能够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

范德比尔特家中,感同身受艾格斯·米勒所遭遇到的悲剧的,原来不止有艾娃一个。

在那时,伊莎贝拉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被艾格斯·米勒那句话改变的不仅仅只有案件的输赢,或许还会有成千上万人的未来。因为参与这场案件的每个人似乎都从这场悲剧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原本可以被他们改变的现状,看到了这个世界直白而又真实的一面,他们痛心的不仅仅是这个女孩的命运,更是自己的命运,从而决定要为此做出努力。

艾娃是如此,公爵是如此,康斯薇露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在法官宣布艾格斯·米勒的判决时,她也在同时下定了一个决心,尽管就连康斯薇露也没有听到,尽管此刻那还是一个模糊的想法,一个虚无缥缈的计划,但就如同艾娃一般,伊莎贝拉也借此而决定了自己今后人生的目标。

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此前有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无力。

她对抗的不是玛丽·库尔松,不是她试图用舆论操纵的陪审团,不是厚颜无耻的米勒夫妇,而是这个时代。她数十个小时的辩护准备,她剪短的长发,她那来自现代的庭辩技巧,在整个时代前进的车轮面前,都不过是蜉蝣撼树,不值一提。就像希望能得到梨子的果农用对待梨子树的培育方式对待苹果树一般,只要种子没有改变,只要时代本质没有改变,她是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的。

或许,那就是为什么在晚餐时,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转向长长的餐桌另一边,总是悄然注视着似乎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餐桌上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的马尔堡公爵;偶尔与他那双深邃的,似乎盈满了她无从明白的忧思的浅蓝色双眼对视着,反复思索着同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