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Consuelo·(第2/3页)

路易莎小姐只在前厅中等待了几分钟,接着便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快步地向前厅的左侧靠窗走廊走去,那儿通向一间专为女主人的起居活动而设置的小厅,几乎就在伊莎贝拉卧室的正下方,曾是弗兰西斯·斯宾塞-丘吉尔在布伦海姆宫中最喜爱的地点,她花费了不少时间向伊莎贝拉介绍她是如何花费心思地装点着这间起居室——两边对称装饰的,放置着干花,信笺,墨水与针线的,极其可爱的半圆形小桌;精心挑选的镶嵌着珍珠母贝色象牙扶手与烟粉色坐垫的椅子;沙发上摆着的带流苏的小抱枕都是老夫人从法国带回的战利品,在壁炉两旁矗立的书架上则是被弗兰西斯·斯宾塞-丘吉尔精心挑选出的书籍,从萨福的诗集到杰弗里·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从乔治·桑的《康斯薇露》(这名字总让康斯薇露会心一笑),再到简·奥斯汀的初版著作,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非常古典的,由斯坦威所制造的三角钢琴。伊莎贝拉出于对弗兰西斯·斯宾塞-丘吉尔的尊重,几乎从不使用这间起居室,希望能尽力保持住它从马尔堡公爵的祖母那便继承下来的模样。

康斯薇露跟随着路易莎小姐来到了这儿,由于距离的缩短,她得以回到地面上,飘在她的身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显然,在曾经那段与马尔堡公爵相恋的日子中,路易莎小姐也曾在这间美丽的起居室中度过了不少的时光,她没有流露出任何进入陌生环境时,人们多少都会具有的局促与陌生,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般自在。几乎无需细看,她便能准确无误地从书架上取下自己想要的书籍;无需寻找,她便能找到最舒适的角落坐下。她抬起脸来打量着那些家具,摆饰,插花的眼神,俨然是一位正在查看自己的房屋是否被入侵者破坏的女主人模样。

“路易莎小姐。”

马尔堡公爵出现在了起居室的门口,低声地唤了一句。康斯薇露倒是欣慰地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他惯常早上出门散步所穿的服饰,这说明他并不打算在路易莎小姐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您该离开了,送您去车站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您。”

他说道。

“可是我的女仆还在楼上为我收拾行李,”路易莎小姐站了起身,轻言软语伴随着盈盈笑意一同而出。康斯薇露猜测她为了今早的会面,恐怕天不亮就要起床梳妆打扮,才能拥有此刻要花费一个小时做出的,看似慵懒而不经意的完美发型,才能让脸庞看起来精致而又不失自然纯真,不知道她的女仆为了能够让她的女主人的腰肢呈现出如今的纤细模样,手指又拉断了几根,之后还能够抬着行李下楼,倒真是难为她了,“恐怕她还要一会呢,阿尔伯特,也许你可以陪我等等?”

这下,康斯薇露才明白她打发自己的女仆离开的用意。

马尔堡公爵在门口踌躇了几秒,最终还是缓步入内,站在了路易莎小姐所坐的沙发边上。即便是路易莎接下来再三撒娇一般地请他坐下,他都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行为令康斯薇露想起了老夫人对他的描述。如今来看,马尔堡公爵当真是个果决的男人,似乎一旦他下定了决定,即便是曾经相恋了三年的恋人也无法使他的内心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与退让,只愿在作为宴会主人的身份下满足路易莎小姐的要求。

怪不得张伯伦先生能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她心想,这种性格的确适合进行外交事务,既不容易轻易被利益所诱惑而叛变,也不会轻易在与本国有关的议项上退让。

“你这么做,阿尔伯特,是为了公爵夫人,对吗?”

路易莎小姐向马尔堡公爵所站的方向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臂,撑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倾斜过去,愈发凸显着她的身段曲线。为了能展现她的肢体之窈窕,她此刻穿得是一件极其薄而贴身的纱裙——由于伊莎贝拉平时并不使用这间起居室,故而仆人并不会在没有特殊吩咐时来这儿生火——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下略微发着抖,但马尔堡公爵似乎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没有脱下自己的外套让路易莎小姐披上。

“请不要误会,路易莎小姐,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出自于我自己的意愿。”公爵低声说道,“既然您要推迟一些才能离开,那么,我希望您能为我做一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阿尔伯特。”

然而,路易莎小姐或许会后悔她这句话说得太快。

“我希望您能亲自去向公爵夫人道歉。”

马尔堡公爵下一句说出的话立刻便抹去了路易莎小姐脸上才涌现出的微笑,怒气似乎顷刻间就在她的眉间聚集,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内容,她僵立在沙发上,没有回答马尔堡公爵。

“想必公爵夫人此刻也快要起身了,您可以赶在早餐前向她表达你的歉意。”马尔堡公爵继续说了下去,看来,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间萦绕了整整一夜,恐怕他也如同自己一般,彻夜不眠地思索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寻找着任何能够补救的手段,“我不会强迫您这么去做,路易莎小姐,只因那不符合我所受的教育中该如何对待女性的部分,不因我曾对您有过的任何感情。您的到来的确严重影响了这场无论对我,还是对公爵夫人来说都至关重要的慈善晚宴,您的确伤害了我的妻子,即便您向我声称那并非您的意愿——至少,我相信,过去我曾爱过的那个路易莎·菲茨赫伯,便会去向我的妻子道歉。”

马尔堡公爵的这一番话彻底堵死了路易莎小姐的退路。

一瞬间,康斯薇露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过去那个冷漠而手腕狠绝的公爵。

路易莎小姐站了起来,她完全收敛了自己温柔柔弱的神情,显然是彻底明白了这一招不会再对公爵有任何的用处,尽管她的神色十分平静,甚至也能从她微微下垂的嘴角看出些些悲哀,但她眼里透出的一丝熟悉的神采——康斯薇露认得是因为詹姆斯死后,她也曾在镜中见过同样的一抹死灰从骨骼深处透向自己的容颜,那阴暗仿佛能烧掉所有年轻的神采飞扬,是失去了所有,绝望至一无所惧的人才可能有的——让康斯薇露感到似乎随时都能看见一把匕首从她手中亮起,随即插进马尔堡公爵的心口。

“我会去的,阿尔伯特,如果这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话。”

她回答着,丝毫看不出这个要求对她所造成的屈辱,只是,刚说完,她又轻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抹上了几分惋惜与不舍。

“你为公爵夫人付出了那么多,阿尔伯特,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与我的誓言,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的政治仕途——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昨晚你的注意力全在威尔士王子身上,而非你真正该笼络的那些保守党员——你甚至愿意为了她而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向一个曾经在你最低谷,最痛苦,最脆弱不堪时向你伸出援手的女孩——只是为了满足她或许有那么一点损伤的自尊心。但她真的值得吗,阿尔伯特?你该不会以为,公爵夫人也如同你现在这般爱着她一样爱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