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liot·(第2/2页)

“不是我。”她小声慢慢地说道,“是那些五点帮的人。她抢走了我的钱,我想把它要回来,就追了上去。结果等我赶到的时候……”

“她的肚子已经被割开了。”艾略特替她完成了接下来的句子,他已经不愿回想起发生在那巷子中血腥的一幕了,“好了,塔克会确保有警察来处理她的尸体,现在,更紧要的事情——”

他犹豫了,原本想问出口的话是为何你要逃跑,为何要做出这在他看来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但就在这一刻,艾略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背后的原因。她是否因为内心还爱着另一个男人才从婚礼上逃跑,是否从头到尾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一切闪光与纯真都不过是一场天大的骗局,亦或者她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这一切对艾略特而言已经失却了意义。

就算此刻她仍然盘算着逃走,艾略特扪心自问,他真的会放她离开吗?

“遵循理智而不是感情做出的决定,”这是他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就是区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唯一也是巨大的差异。”

不,他不会。

知道逃走背后的原因只会让这个决定更加艰难。

“——是决定你将要对马尔堡公爵如何解释你的行为。”顿了顿,艾略特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在乎事实是什么,你绝不能告诉公爵阁下你决定在与他结婚的半个小时以前突然逃走。”

康斯薇露脸上现出了一种想笑而不敢笑的神色,“所以,阿尔伯特还不知道我逃走了?”她问道。

“不,他知道。”艾略特回答,“但重点不在于他知道什么,而是你承认什么。这是贵族的第一条游戏规则,最好谨记在心——真正的事实永远比不上明面上的事实重要,只要你一口咬死你不是自愿逃走,无论阿尔伯特心里认定是哪一种真相,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的脸面都能体面地保住。”

“他……他知道?”康斯薇露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而这只更让艾略特感到困惑了。他认得这种表情,任何一个情犊初开的少女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会让情郎不快的事情时都会出现这种神色,可显然塔克与山姆找到的资料向阿尔伯特呈现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这怎么可能,她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在他的面前仍然继续着对阿尔伯特的骗局,艾略特不解地思考着。

“你觉得他会生气吗?”康斯薇露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至少能不让公爵阁下那么愤怒。”艾略特说,“我想马尔堡公爵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将婚礼完成罢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都没有错。

“如果我不是自愿逃走的,那我是怎么离开家的呢?”康斯薇露明显对艾略特计划有了比之前更大的兴趣,慌忙问道。

看来,她倒是迅速就放弃了逃走的计划,希望将婚礼进行下去了。艾略特心想。

“被那个死去的老女人——我们就说她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她的确有点疯疯癫癫的,如果你问我的话。”康斯薇露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说她抢走了你的钱,一个千金小姐身上哪来的钱?”艾略特问。

“是我拿走的一个装满了现金的牛皮纸包,”康斯薇露有些羞愧地低声回答道,“是从阿斯特太太的画廊退回给我的母亲的钱。”

“假设这笔钱送来以后被放到了客厅——”

“书房。”

“都一样。”艾略特不耐烦地说道。

“如果大门是敞开的,从第五大道的街道上能直接看到范德比尔特家书房的一角。”

“那好吧,书房——而那个死去老女人看到了钱,她试图将钱抢走。”

“而我则追着她跑了出去?”康斯薇露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如果你是个健壮的厨房打杂女仆,能够一个人扛起两篮木柴——那么,是的,这个故事则非常令人信服,”艾略特没好气地说道,“而你是一个即将结婚的幸福百万美金新娘,就算那个老女人搬空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家庭,你也绝不会主动亲自去阻止她。记住,这一切都发生在安娜去教堂告知马尔堡公爵的管家你前往教堂的时间需要延迟的期间,因此你是孤身一人——”

“安娜?”艾略特听到康斯薇露几不可闻地念叨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康斯薇露迅速回答,“请继续。”

“——你听到书房里有响动,于是下楼来查看。那个试图偷走钱财的老女人由于精神不正常,她一看到打扮精致优雅的你,就被嫉妒淹没了心智,因此决定连你也一起带走——”

“我不能亲自捍卫范德比尔特家被偷走的财产,而一个疯婆子绑架了我反而就能令人信服?”康斯薇露不服气地叫喊了起来,又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端正地坐了回去,口音也在一瞬间改变了,“抱歉,艾略特勋爵,是我失礼了,您请继续。”

艾略特差点就有了恐怕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才是故事里有精神病的那一个角色这个想法,好在他及时恢复了理智。

“没人会试图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的行为上寻找逻辑。但一个富家小姐的行为总是有规律可循的,哪怕是谎言也要遵守这样的规则。”艾略特继续说了下去,“总而言之,那个疯女人从范德比尔特家的侧门将你掳走,你找机会逃走了,却在纽约的小巷里迷路了,而那个疯女人则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被五点帮的犯罪分子刺死在了小巷里。”

“你真的认为人们——特别是阿尔伯特——会相信这样的谎言?”康斯薇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问道。

“首先,康斯薇露小姐,在与任何其他人提起马尔堡公爵时,哪怕他已是你的丈夫,也必须将他称为公爵阁下。”

马车停了下来,艾略特说着,替康斯薇露打开了马车门,她的女仆正在大门口等着他们,脸上仍然是那种标准的谦恭笑容,但艾略特总感到有一丝细微的杀气正从她眼里逸出,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随时都有逼近他的可能性。

“其次,一个好的谎言不在于它有多么滴水不漏,而在于你自己有多么相信它。只要你足够相信,再拙劣的谎言也能变成你的现实。”

他扶着康斯薇露走下马车时,如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接着,艾略特便目送她在女仆的陪伴下走进了范德比尔特家的大宅,感到从在纽约西第47街上找到她以来便深深抑制的那份不可名状的痛楚,终于刺入了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