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第4/5页)

不过半天的功夫,天黑之前,这场战斗就结束了。桂军两个军的编制彻底蒸发。除了死伤和趁乱逃散的,大部分的桂军主力缴械投降,刘荣被一队亲信保护着要逃往桂林,逃到阳朔,获悉桂林已被另一支粤军给打了下来,无路可去,也顾不得还在城里的大小老婆,只能仓皇转向,逃往北方。

也曾叱咤风云的一代贼王,就此如同丧家之犬。在去了北方后,虽也屡次想要卷土重来,奈何任凭时局动荡人物辈出,两广始终稳如磐石,他再没机会东山再起,此后只能对着聂载沉做好事后来替他送过来的十几个大小老婆做起了寓公,几年后小老婆们走的走,跑的跑,他也病死他乡——这是后话。

战斗结束,粤军占领了团山堡,城门附近,士兵们已经清理完了战场。

罗汉卿带着劫后余生的侄儿罗林士找了过来,向聂载沉道谢。

聂载沉指着路边由士兵持枪押着的几辆骡车:“这是清理加上从俘虏那里回收过来的,总数大约只有原来的一半了。其余或损毁,或不知下落。这些你带回去吧。”

罗汉卿本没指望回收赎金了。一百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但也就当破财消灾了。见最后竟收回了将近一半,已是意外之喜,自然说要谢他,称愿捐出来给粤军充当军费。

聂载沉道:“罗先生已你已帮了我大忙。心意领了,钱不收。你们今晚可以在这里过一夜,明早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罗汉卿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罗林士站在一旁,虽然模样还是十分狼狈,但精神看起来总算是恢复了些,看着聂载沉和自己叔父说话,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聂司令,这回多谢你了……”

他的话音越说越低,最后如同是在嗫嚅,神色显得有些羞愧。

聂载沉笑了笑:“不必客气。罗公子你是我太太的朋友。应当的。”

罗林士低头不语。

聂载沉叫侍从官带罗家叔侄下去休息,随即回到指挥部。

参谋官向他汇报两峰寨和榕津寨的最新进展情况,说被困在城里的百姓已经全部释放,军队也接管了地方。现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扫荡广西境内剩下的残余盘踞势力。

聂载沉让人制定详细方案。

“已经初步制定完毕,司令您先过目。”参谋长将文件递了过来。

“动作很快啊!”聂载沉有点意外,称赞了一句。

“多谢司令褒奖!司令妙计,带着弟兄们打仗的时候,我就知道稳了,在后方无事,和手下弄了出来!”参谋长的神色有些得意。

聂载沉一笑,接过,低头正看着,一个侍从官走了进来,报告下面抓到了一个人。

“报告司令,刚才一师三营营长来报,说他手下追击桂军逃兵追到恭城,在平川江的渡口遇到一个人,穿着民服,脚上却是军靴,十分可疑,就地抓捕,随后有人认出来,说是前总督府公子顾景鸿。现人已押到,如何处置,请司令指示!”

刘荣的参谋已经招供,北边这回来了个特使,指导刘荣作战,肉盾计和绑架罗公子,都出自这个特使之手。此人就是顾景鸿。

聂载沉略一沉吟,放下手里文件,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吧。”

……

顾景鸿穿件破旧的寻常百姓衣服,双手被缚,再无往日衣冠风度。聂载沉到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士兵押解着走在城外的野地旁,忽然看见聂载沉从对面骑马而来,停下脚步,慢慢闭目扬头,神色倨傲,任凭士兵呵斥,一动不动,仿佛生根在了原地。

聂载沉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叫士兵退开。

顾景鸿慢慢睁眼,盯着聂载沉道:“你来是想看我笑话吗?要是这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说完,又闭上双眼,身体站得笔直,神色决然,毫无惧色。

聂载沉看了他片刻。

“顾公子,有件事我有些不解,倘若你不介意,可否告知,你身为前总督公子,当初留洋求学,初心为何?”

顾景鸿没有应声。

聂载沉继续道:“赴海外留学求知,最初曾被国人视为畏途险径,四十年前前清遣首批留学幼童时,还曾签订生死契约,幼童出国,懵懵懂懂。如今早大不相同了。据我所见,愿远赴洋外求学的青年,毋论身份贵贱高低,十有八|九,一腔热血。学文的,或为拓展眼界,知新求知,或短刀匹马,救国救民。学科学技工的,譬如被你绑架的罗公子,倡实业兴国。我听说顾公子你当初学的是政治?看你今日所为,不知道你学政治,当初目的为何。”

顾景鸿终于睁眼,哼了一声:“聂载沉,我知道你的言下之意。你以为我当初没接触过所谓的新党人?理想浮夸,不切实际!我早就看透了,中国这个社会,如同酱缸,积重难返,无药可救。什么主义和理想,全是空话,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这回要不是刘荣这个酒囊饭袋,你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天要亡我我认输,但输的是天,不是你聂载沉!现在落到你手上,你要杀就杀,我岂会受你羞辱向你求饶?”

聂载沉道:“生逢末世国运艰难,确实是我辈之不幸,但时世动荡风起云涌,何尝又不是凤凰涅槃。人活于世上,自然会有私欲,我也不能免俗。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私欲之外知道克制和责任。我少年时最喜读的书,是自由斋主人梁先生的文,最喜的一篇,是他多年前见于报纸的少年中国说一文,我至今还能倒背如流。梁先生说,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中国少年之责任也。人各有志,但即便不能顶天立地,也当无愧初心。”

“我不会杀你。等北边来了人,你回去吧。往后好自为之,别再犯我手里!”

他命士兵将他送去会馆,转身上马,要走之时,忽然想了起来,又回头道:“当初我刚升标统,你给我送来过贺礼。道不同不相为谋,东西完璧归赵,改日我叫人送还给你!”

顾景鸿看着前方那道驭马离去的背影,僵了片刻,忽然咬牙,高声道:“刘荣指使人去了古城,白成山或有危险!”

“我是看在从前我顾家和白家的交情的面上,才提醒你的!”

他说完又补一句。

聂载沉倏然停马,回头看了他一眼,猛地掉头,抽了一下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他在参谋官和侍从官们惊诧的目光之中大步奔入临时指挥部,立刻命人往广州司令部发急电。

漫长的二十分钟之后,报务员收到回电,迅速翻译出来,站起来正要念,被焦急等在旁的聂载沉一把夺过。

回电说,十天之前,司令部接到白公子的急报,称他去古城的时候,路上发现一批匪兵,怀疑是要攻击古城,回来通知,司令部当即派了留守广州的军队开去,开到,才发现古城巡防营已经解决了那帮匪兵。白老爷和夫人安然无恙,现在还在古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