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暮色和高树(第4/4页)

“那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一片鸦雀无声。

“为什么你就不去呢?吓坏了?”

黑暗中呈现一团较深的黑影,那是杰克,跟他们分开后就走了。

“好。回头见。”

黑影消失了。又出现了另一个黑影。

拉尔夫感到自己的膝盖碰着什么硬东西,摇动了一根烧焦的树干,这树干锋利而难以触摸。他感觉到树皮烧成的尖尖的余烬朝他膝盖后部推过来,知道罗杰已坐了下去。他用手摸索着,就在罗杰身旁蹲下来,与此同时树干在无形的灰烬中晃来晃去。罗杰天性沉默寡言,他一声不吭,既不发表有关野兽的意见,也不告诉拉尔夫他为何要进行这种发疯的探险。他只是坐着,轻轻地摇晃着树干。拉尔夫听到了一阵轻快而令人恼怒的敲打声,知道这是罗杰用他那根蠢木棒在敲打着什么。

他们就那样坐着,罗杰摇晃着,轻敲着,无动于衷。拉尔夫却正生着气;他们周围,除了山顶戳破的那块夜色,夜空逼近,满天星斗。

正在此时,在他们上面发出了一阵溜着地急走的声音,有人危险地闯过山岩和尘灰,大步走着。随后杰克找到了他们,他浑身哆嗦,哭丧着声音说起话来,他们刚听得出是杰克的口音。

“我在山顶上看到一样东西。”

他们听到他撞着一根树干,树干摇晃得很厉害。他静躺了一会儿,接着咕哝道:

“留神看着。那东西可能跟上来。”

在他们四周的灰烬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杰克坐了起来。

“我看到山上有一个身体会发胀的东西。”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吧,”拉尔夫颤抖地说,“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身体会发胀的。不管什么生物都不会发胀。”

罗杰开了口;他们给吓了一跳,因为已把他忘了。

“青蛙。”

杰克格格地笑出声来,全身战栗。

“有种青蛙。也会发出嘈杂声,一种‘噗噗’的响声。那东西的身体还会膨胀呢。”

拉尔夫自己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的语调平静——而是因为自己大胆的意图。

“咱们上去看看。”

自从拉尔夫结识杰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杰克踟蹰不前。

“这会儿——?”

拉尔夫的口气不言而喻。

“那当然。”

拉尔夫离开树干,领头横穿过发出响声的灰烬,朝上走着,淹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其他两人跟在后面。

拉尔夫有形的话音沉默下去,他内在的理智的话音,还有其他话音,却一股脑儿冒了上来。猪崽子称他为小孩儿。另一个话音告诉他别做傻瓜了;黑暗和危险的行动使夜晚如牙医生的椅子般地变来变去,令人莫测。

他们走到最后一段斜坡时,杰克和罗杰靠得更近了——从墨水似的阴影变成了可以辨认的人影。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蹲伏在一块儿。在他们背后,海平线之上,一块天空显得稍亮一点,不久月亮就会升上来。林中的阵风又一次呼呼地怒号起来,把他们的破衣烂衫吹得紧贴在身上。

拉尔夫动弹了一下。

“跟我来。”

他们悄悄地匍匐向前,罗杰拉后一点。杰克和拉尔夫一起翻过了山脊。闪闪发亮的环礁湖平卧在他们之下,环礁湖再过去是一长条礁石,白晃晃地看不清楚。罗杰跟了上来。

杰克低声说道:

“咱们用手和膝盖悄悄地往前爬。或许那东西睡着了。”

罗杰和拉尔夫朝前移动着,这回杰克留在了后面,尽管他说过好些豪言壮语。他们来到平坦的山头,那儿的山岩对手和膝盖是很硬的。

有一个胀鼓鼓的家伙。

拉尔夫把手插进了冷冷的、松软的火堆灰烬之中,没让自己惊叫出来。由于这不期而遇的相逢,他的手和肩都在抽搐。刹那间出现了令人恶心的绿光,忽而又在夜色中消失了。罗杰躺在他身后,杰克的嘴巴正在他耳旁轻轻说着:

“那边过去,那儿的岩石原来有个裂口,有一堆东西——看到吗?”

熄灭的火堆中有一股灰烬被风吹到了拉尔夫脸上。他既看不见裂口,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因为绿色的光又亮起来了,并且越来越亮,山顶正在滑向一侧。

他又一次听到了一段距离之外杰克的咕哝声。

“吓慌了?”

还没被吓到瘫痪的程度;还没被吓到一动也不动地搁在这似乎在缩小并移动着的山头上。杰克又从他身旁溜开了,罗杰把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嘘嘘的呼吸声,又摸索着朝前走。拉尔夫听到他们悄悄地说着话。

“你看得见什么东西吗?”

“瞧——”

在他们面前,只有三四码开外,在不该有岩石的地方冒出一堆岩石样的东西。拉尔夫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细小的喋喋耳语声——也许是从他自己嘴巴里出来的。他鼓足勇气。把恐惧和厌恶化为憎恨,站了起来,拖着铅样重的腿往前迈了两步。

在他们背后,一弯新月高高地升在海平线上面。在他们面前,一只大猿似的东西正坐在那儿打盹儿,头埋在双膝当中。接着林中阵风呼啸,沉沉的夜色中一片混乱,那东西抬起了脑袋,直挺挺地盯着他们的是一张破烂不堪的怪脸。

拉尔夫大步流星地穿过灰烬,他听到别人大声喊叫、连蹦带跳,他壮着胆子走在非常困难的黑的山坡上;很快地,他们就离开了这座山,山头上只剩下被丢弃的三条木棒和那弓着身子的怪物。

[1] 英格兰东南部一城市,位于泰晤士河河口附近。

[2] 位于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的普利茅斯附近。

[3] 英王理查一世的妻子,理查有一次中毒箭,贝伦加利亚以口吮吸伤口的毒汁,救了她丈夫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