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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炉膛里烧得只剩下一团灰烬,她便回头坐到敞着的窗口前,就好像她不再敢待在死人的身边似的。她用手捂住脸又哭起来,悲悲切切,哀哀怨怨:“噢!我可怜的妈妈,噢!我可怜的妈妈!”

她转念一想,产生一种揪心的顾虑:假如事出意外,妈咪并没有真的死,而只是昏睡过去,现在突然要起来,要说话了,那么,她既然了解了这一可怕的隐私,会不会减少母女之情呢?她还会用同样虔敬的嘴唇吻母亲吗?她还会以同样圣洁的感情去爱母亲吗?不,这已经不可能了。这个念头令她心如刀绞。

夜渐阑珊,星光发白,正是拂晓前的清爽时刻。月亮正在海上沉落,整个海面波光粼粼。

这时,雅娜想起初回白杨田庄的那天夜晚,她凭窗眺望的情景。多么遥远的事情啦,一切变化得多大,前景同她想的多么不同!

现在,天空一片玫瑰色,一种欢乐的、柔媚的爱情色调。面对这种天象,这种灿烂的曙光,雅娜深为诧异,心想在升起这样曙光的大地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欢乐和幸福呢?

推门的声响吓了她一跳,是于连进来了。他问道:

“怎么样,不觉得太累吗?”

雅娜支支吾吾地说了个“不”字,暗自高兴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在,你去歇歇吧。”于连说道。

雅娜缓缓地拥抱母亲,缓缓地、沉痛地吻了一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筹备办丧事,在悲哀的气氛中度过了。男爵傍晚才赶到,他哭得很伤心。

第三天举行了葬礼。

雅娜最后一次为母亲整容打扮,最后一次吻了吻她冰冷的额头,看着尸体入殓,她这才退出去。吊唁的人快要来了。

奇蓓特头一个到达,她投到女友的怀里痛哭。

从窗口望去,只见几辆马车飞驶而来,到栅门拐弯驶入庭院。宽敞的前厅人语嘈杂。披着黑纱的女眷陆续走进灵堂,有些雅娜根本不认识。

德·库特利埃侯爵夫人和德·布里维尔子爵夫人同雅娜抱吻。

雅娜忽然发现丽松姨妈溜到她身后,她激动地紧紧搂住姨妈,感动得这位老小姐险些昏过去。

于连进来了,他一身重孝,显得很有风采,摆出一副繁忙的样子,十分满意吊唁的场面。他低声跟他妻子商量一件什么事,还悄悄地补充一句:

“所有贵族全到了,办得非常体面。”

他庄重地一一招呼女客,然后又出去了。

丧礼开始之后,只有丽松姨妈和奇蓓特伯爵夫人守在雅娜的身边。伯爵夫人不断地拥抱她,一再重复说:

“我可怜的心肝儿,我可怜的心肝儿!”

德·富维尔伯爵来接他夫人时,也痛哭了一场,就好像是他丧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