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牺牲(第2/2页)

在周末来临的时候,德丽雅把三张五元钱的票子放在了八英尺宽十英尺长的公寓客厅正中的那张八英寸宽十英寸长的桌子上。她略显疲惫,但神情中却更有骄傲、胜利的喜悦。

“有的时候,”德丽雅有些疲倦地说,“克雷门蒂娜也不太好管教。我觉得她练得不够勤,同样的东西我总得反复地一再地跟她说。她总是穿白色的衣服,也叫人感到单调。但是品克尼将军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我希望你能认识他,乔。在我给克雷门蒂娜上钢琴课的时候,他有时也进来一下,站在那里捋着他的山羊胡子。‘十六分音符和三十二分音符教得怎么样了?’他总是这样问我。”

“我真希望你看到他家客厅里的壁板,乔!还有用阿斯特拉罕的羔羊皮做的门帘。克雷门蒂娜时常咳嗽,我希望她的身体比现在变得强壮些。噢,我真的是有点喜欢上她了,她是那么柔弱,那么有教养。品克尼将军的弟弟还曾经做过驻波利维亚的公使呢。”

接着,乔带着一副基度山伯爵的神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十元,一张五元、一张两元和一张一元的票子——全是合法的纸币——把它们放在德丽雅所挣来的钱的旁边。

“我把那幅方尖碑的水彩画卖给了一个比奥里亚人。”乔用自豪的语调宣布道。“别跟我开玩笑了,”德丽雅说,“不可能是比奥里亚人的!”

“是的,他是比奥里亚人。我真希望你见见这个人,德丽雅。他是一个胖子,围着一条羊毛围巾,叼着一根羽毛管的牙签。他在丁克尔的橱窗里看到了那幅素描,一开始还以为画的是一座风车呢。不过,他倒是很有气派,还是把它买走了。他还预定了一幅油画——一幅拉卡瓦那货运车站的素描——准备带回家去。我的画,你的音乐课!噢,我想,我们还是置身在艺术之中的。”

“我真高兴,你没有放弃,”德丽雅真诚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亲爱的。一共三十三块钱!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钱。今晚我们可以吃牡蛎了。”

“再来上一个香菇牛排,”乔说,“喔,牛肉叉放到哪里去了?”

下个星期六的晚上,乔先回到了家里。他把挣的十八块钱铺开放在客厅里的餐桌上,洗掉了手上的看似一大团黑色油渍的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德丽雅回来了,她的右手被纱布和绷带胡乱地缠裹着。

“你的手怎么了?”乔在惯常的问候之后说。德丽雅大声地笑了,可笑得并不轻松。

“克雷门蒂娜,”德丽雅解释说,“在她上完课后,非要吃奶酪面包不可。在下午五点钟吃奶酪面包,这孩子也真是有点怪。将军也在场,你要看到他当时跑着去拿锅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家没有仆人呢!我知道克雷门蒂娜身体不太好,所以有时有些神经质。她端奶酪的时候,泼洒出来很多,滚烫滚烫的,溅在我的手上和手腕上了。我的手被烫得不轻,乔。那可爱的姑娘难过极了!噢,还有品克尼将军!那老人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他跑下楼去,派了一个人——人们说是地下室里一个烧锅炉的——去药店买来一些油膏和别的东西为我包扎。现在,我的手不是那么疼了。”

“这是什么呢?”乔轻轻地握着德丽雅受伤的手,扯了扯露在绷带外面的几根白面纱。

“那是软纱,”德丽雅回答说,“油膏是涂在了它上面的。噢,乔,你是不是又卖掉了一幅画呢?”德丽雅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钱。

“我又卖掉了一幅吗?”乔问,“你向那个比奥里亚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今天买走了我的货运车站的素描画。也许,他还会要一幅公园的风景画和哈德逊河畔的风景画呢。你是今天下午什么时间烫伤手的呢,德丽雅?”

“下午五点钟左右吧,”德丽雅有点可怜巴巴地说,“熨斗——我是说奶酪,那个时候刚出锅。噢,乔,要是你看见品克尼将军当时的样子,当时——”

“坐一会儿吧,德丽雅。”乔说。他把德丽雅拉到沙发上,挨着她身边坐下,用胳膊搂住了她的肩头。

“你最近的这两个星期都干什么了,德丽雅?”乔问。

有一会儿,她没有说话,眸子里充满了爱意和倔强,后来只是咕噜出一两句有关品克尼将军的话。最后,她终于扛不住了,低下了头,含着眼泪,说出了真相。

“我找不到学生,”德丽雅坦白说,“我舍不得叫你放弃你的功课。于是,我在第二十四大街上的一家洗衣店找了个熨烫衣服的活儿。我以为,我编造出品克尼将军和他的女儿克雷门蒂娜这两个人,还编得天衣无缝呢,不是吗,乔?今天下午洗衣店里的一个女孩不小心把红红的熨帖烫在了我的手上,在这回家来的一路上,我绞尽脑汁编着这个关于奶酪的故事。你生气了吧,乔?如果我不去工作,你也许就不能把你的素描卖给那个比奥里亚人啦。”

“他不是比奥里亚人。”乔慢吞吞地说。

“喔,他是哪里的人并不重要。你有多聪明呀,乔——吻我吧,乔——你是怎么怀疑到我没有给克雷门蒂娜上音乐课的呢?”

“直到今天晚上,”乔说,“我才起了疑心。要不是的话,今天晚上我也不会,只是因为我今天下午从机房里拿着这旧面纱和油膏送到了楼上,说是一个姑娘被熨斗烫伤了。这两个星期,我一直在那个洗衣店烧锅炉来着。”

“那么,你并没有——”

“买我画的比奥里亚人,”乔说,“他和品克尼将军都是属于同一艺术的产物——只是我们不能称它们为绘画或是音乐罢了。”

临了,他们两个都笑了。后来,还是乔先开口道:

“在一个人热爱着他的艺术时,就是付出再多,他也——”

可是,德丽雅把手抚在了乔的嘴上,不让他说下去。

“不,”她说——“只是‘当一个人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