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枚铜币(第2/2页)

方行简淡笑:“您见过她了?”

姜氏不语,兀自执箸,面色比夜寒凉。

方行简看向她身畔婢女:“我娘怎么了?”

那丫鬟左右为难,但见少爷容色微敛,不怒而威,只得一五一十将下午之事全盘托出。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一动不敢动。

本以为他会发怒,却不想大人竟旁若无人朗声大笑起来,甚至于呛到自己,连饮几杯茶水才止住咳嗽。

他一言不发,再不提此事,夹了些荤食到姜氏碗中:“娘,你吃。”

他若有所思,唇边笑意不减,仿佛他们口中的不敬之事并未触他丝毫霉头,反倒叫他万分愉悦,回味无穷。

见儿子喜爱得紧,姜氏也相当困惑,只问:“这姑娘打哪来的?家住何处?你总得让我知晓一些吧,不过进京一趟,不明不白就多了个奇怪女子,倘若你今后真要娶她,以你现今官职,她也必须得有个不错的来路,才好入我们方家。”

方行简舀汤未语。

“子复!”姜氏啪一下搁了筷子:“你实话跟我说,她是甚么人?难不成是你路上捡的?”

方行简口吻随意:“你就当是我路上捡的好了。”

姜氏诶了一声:“不会是歌妓吧,还是村妇?儿啊,你可得跟娘亲讲清楚,你如今初入官场,名声显赫,又无靠山,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看你栽跟头,你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让人抓着把柄,叫你再无翻身之日。我看这姑娘行事跋扈粗鲁,怕是今后会拖累你。”

“别问了。”锃一下,方行简不耐烦撂勺。

姜氏心急如焚:“那你倒是告诉娘啊,她到底是甚么人。”

方行简容颜清肃:“娘,她是我永生都配不上的人。”

姜氏失语。

一圈下人也暗惊不已。

这涴涴小姐到底是何等手段,竟把大人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三迷五道。

且不论大人是何等惊才绝艳,意气风发,就说当初登科折桂,满城女儿见他倾心,怎还会有他自觉配不上的姑娘?

方行简喝完最后一口汤,道了声娘亲慢用,便撩袍告辞。

他迎着月色,快步赶往汀兰苑,只怕今日未及时相见,恐怠慢了她。

园里已无人影,只有灯盏相映,草木交错。

方行简往卧房走,他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形似一株碧松。

他推开门,见她在伏案写字,心无旁骛,才松了口气。

婢女看他进来,自觉退出门去。

方行简徐徐走去,将她桌边蜡芯拨亮:“也不怕写坏眼睛。”

玄龟昂脸,将笔搁下:“我和你们又不一样。”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叫他想起晚膳听闻,再联想到那些画面,就觉她受了委屈。

方行简心一揪,坐到她身侧:“今日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嗯,”玄龟揉着发酸的胳膊:“似乎是你娘亲。”

“就是我娘亲。”他咬字有些重,捉过她小臂,替她按捏起来。

女孩长长嗯了声:“似乎还被我气着了?”

方行简笑:“还似乎呢。”

她耷了下眉,为难道:“那如何才好呢。”

“能如何,我替你担着,”他不再谈论此事,伸手将案上纸张拿高,端详许久才道:“人越来越狂,字倒越写越好了。”

女孩盯他:“你方才讲甚?”

他不言,也从笔架上拎下一支狼毫,教书先生那般在一旁精心批字,全是溢美之词,夸得天花乱坠,她也瞧得嬉笑连连。

闹了一会,方行简忽地拘谨,握住她手腕,神色极其郑重:“涴涴。”

她还咬着笔端:“嗯?”

方行简道:“我为你找个身份,我们择日成亲。”

——

翌日,方行简在房内用完早膳,亲了下仍合眼而眠的少女,神清气爽入院应卯。

修文快至午时,忽有人至翰林,大腹便便,面色融和。

见是陛下身边内臣,众人不敢怠慢,相继起身行礼。

那内臣目光转了一圈,最终定于当中身姿最高者面上,“方大人,陛下有请。”

方行简一愣,做了一揖,快步跟上他步伐。

一路红墙金瓦,水秀石奇,庄严俊丽。

行至内殿,更是金碧辉煌,皇室气派毕现无遗。

方行简未曾多看,目光笔直,再越过一个门槛,就见到了榻上的皇帝陛下。

他正端茶要饮,见有人来,呷了口便放回小案。

方行简跪拜行礼,皇帝只道请起。

皇上打量他片刻,问:“方编撰可曾婚配?”

方行简一愣,答道:“尚未娶妻。”

“我也记着你年纪尚小,在翰林待得可还适应?”

“能入翰林,是此生至幸,”他小心应对:“翰林具是文才极高的前辈,晚生受益匪浅。”

皇帝笑了笑:“方编撰未免过于自谦,你莫惧朕,朕今日找你来并无他碍,不过是今日下朝后,吏部尚书特来找朕求了一事,正月十五你们簪花出游那日,他家幺女恰巧见了你,对你心有所属,回去后在家百般折磨他这个老爹,只好来问朕能否促成这桩姻缘。李老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朕也不忍拂了他好意。若你尚未婚配,才子佳人,朕瞧着不错,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