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窗外(第2/3页)

“你知道你多难讨好吗?”她问。

姜鹤陷入沉默,她心想,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任何人讨好她。光这件事来分析,可能她也有错。

“因为上次在警察局的事,你爸爸对我也很生气,他认为我们应该谈一谈,消除误会。”白女士终于说了出来她的目的,“我们不要把这个家搞到鸡飞狗跳。”

“姜枭也是期末考试回家,”姜鹤突然开口,“你问他的第一句话,是问他今晚吃了什么。”

白女士闻言,微微停顿了下,看着有些疑惑地皱眉:“你们不是一起吃的吗,问他就等于问你了,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种下意识认为,你认为的,所谓没有区别。

姜鹤默默地想。

“更何况他才小学,而你是要高考的人。”白女士补充。

“‘他才小学‘,我小学时候,因为停电没写作业得到的是什么?”姜鹤后退了一步,“你把我关进房间里,不许我吃晚饭,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读书的时候……你想过当时我也只是小学吗?”

有些话题就不能提。

一旦提起,气氛就立刻变得奇怪而紧绷。

“姜鹤,我承认那个时候对你的关心不够,也有些做的过分,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如果你为这种事一直记恨着……”

“那个时候,我病了!”她提高了声音,打断了白女士的“但是”。

“我跟你说了,我听不了课,我看不下书,同学讲话我根本听不懂,哪怕我很认真的在听他们说话,我睡不着觉!我头发掉的像得了癌症!我说,我病了!”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只有八岁,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病叫‘感觉性失语症‘,也不知道这种病为什么来怎么样才能好,但我想自救,我向你求救,可是那时候唯一能够救我的人……”

她缓缓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才带着近乎于麻木空洞的情绪继续说:“你对我说,‘姜鹤,你要懂事,不要矫情’。”

她说完,转身踏上了楼梯,木头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声音,就像是她一脚踩碎了什么。

“白女士,之前有个人告诉我,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做合格的父母,而事实上他们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点沙哑,好像不是失望,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过的话也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失望”。

她猜是这样的。

否则科学都不能解释现在她瞬间冷静下来的气魄究竟从何而来。

“道歉就免了吧,”她嗓音有些低沉,垂眼看着站在楼梯边的白女士,“既然你根本都不知道你需要为什么道歉。”

她逐级踏上楼梯,在转弯的地方消失踪影。头也不回,可能是在跟某种纠结的情绪或者某样事物做出彻底的决裂。

是平和的决裂,没有争吵的,从此再见时可以点头微笑的。

厌倦了无休止无意义的争吵,仅此而已。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没有开灯。

她住了八年的房间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而熟悉的那部分,却偏偏是带着惶恐的记忆呼啸而来。

窗外的雪一直没有停过。

偶尔有大块的雪团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姜鹤爬上床,躺在床上,外套都没脱掀开被窝钻了进去,床就像是一个可以阻挡怪物的最牢固结界。她深深地把头埋进被子里,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听觉变得突然敏锐。

姜鹤乐观地猜想,或许是小时候那些如同噩梦一样的破事如今终于要跟她正式道别,所以今夜它们才会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地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撕碎的作业。

漆黑的房间。

打翻的蜡烛。

被摊开的语文书,《小摄影师》这篇课文配图上每一个彩色印刷的墨点。

如同被锁住的房门终于被一把拉开,所有的记忆前所未有生动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呈井喷状争先恐后。

外面的风还在吹着窗楞,挟着雪团“咔啦”“咔啦”孜孜不倦地在震着她的窗户……

躲在被窝里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心想:烦死了。

那震窗户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抱怨而停止,反而越响越烈,带着暴躁,如同上帝派了雪团战士专门驻守在她的窗户跟前,今晚不把窗户砸碎他绝对不走。

等下。

他?

思绪“啪”地一下断掉,被子里的人迷茫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她猛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转头看向窗户边,差点被蹲在她窗台上正低头跟她的窗户锁奋斗的黑影吓到昏过去!

一声尖叫堵在喉咙里,什么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都伴随着三魂七魄飞了个一干二净,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小区房价号称江市第一,还不是尼玛大半夜有变态入侵?

外面太黑了,她又有点近视,完全看不清楚外面暴风雪里蹲着的人影是谁。

倒是可能她翻身下床的动静被外面的人听见了,他低头捣鼓窗锁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

他不弄窗锁了,而是屈指,冷静地敲了敲窗。

姜鹤:“????”

抱着被子整个人都快贴到衣柜上的姜鹤人都吓懵了,心想这贼什么意思?

她微微眯起眼,飞快地往窗户那边蹭了蹭,正打定主意如果她靠近的一瞬间他破窗而入她就跟他同归于尽……

然后她就发现,蹲在窗外的好像是一个小时前刚从她家正门离开的少年。

……她的男朋友。

大半夜的,她亲爱的 脑回路清奇的男朋友有正门不走,不知道是神通广大沿着墙缝还是手上长了吸盘,他成功爬上了二楼,蹲在她窗户前,试图撬窗锁。

“……”

姜鹤扔了被子,轻一脚重一脚地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外面,风雪夹杂着她熟悉的味道从窗外吹入。

“你搞什……”

那个“么”字尚未落地,窗外的少年飞快地伸出手,在她猝不及防之下捧着她的脸,摸了把。

已经不能说是什么“冰凉的触感”,少年的指尖就像两条冰棱子在往她脸上戳,姜鹤的声音戛然而止,楞在原地。

在呼呼的北风声中她清晰地听见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紧接着他手一撑,伸手敏捷地落在了她房间的地毯上。

“我还以为你哭了。”……他脚上还穿着他的球鞋。

“再不开窗我就要冻死在你窗外。”他转身伸手关上窗,外面的风吹噪音一下子被关在窗外……收回手他站在她房间里东张西望,最好也没能在黑暗中找到任何能够取暖的东西。

……除了一个现成的小姑娘。

于是顾西决伸手,将这个小姑娘拖过来拥入自己的怀里,冰凉的唇瓣强行蹭了蹭她又暖又香的颈脖,他嘟囔:“冷死了,外面估计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