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第2/3页)

那人被他的诡辩气到了,差点就要说出“这是留给糜相的位置!”

一旁之人见状,忙拉着他安抚道:“林御史丞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现在可不能叫祢衡知道糜相今晚同样会来,不然这人还怎么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坐这位置好啊,一会糜相来了发现自己的位置被这人坐了,可不得发怒把这人赶走?

指责之人果然闭了嘴,坐回自己的位置。

祢衡见他败退,悠然浅啜案几上的清茶。

不得不说,士族过的虽然奢侈,但这茶、酒,真的是美味的好东西。难怪孔融对这酒水念念不忘,听说朝中售卖后,一直期待朝廷把年货卖到北海。

见祢衡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喝酒,没有人上去触霉头,他的同乡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听说先前祢衡公子被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会看来是好全啦,都能出来参加宴会了?”

这同乡正是先前好心请祢衡吃饭,结果被讽刺奢侈浪费,为何不捐献出去的那一位。

祢衡嗤笑:“您都来了,我怎好不来。”

同乡皱眉道:“什么意思?”

祢衡看着对方,理直气壮道:“衡听闻您前几日一顿吃两大块羊肉,结果因为积食腹痛难忍,一天一夜都没好。”

“您现在来了,今晚可别再多吃啦。”

稀稀拉拉的笑声从周围响起,同乡脸色涨的通红,愤愤拂袖坐回自己席位上。

这下,可再无人上去触祢衡的眉头了。

有人估算着时间,猜测糜荏应该就要到了,故意提高声音道:“欸,诸位何必再同祢公子计较呢,他可是连荀彧荀侍中都能评价为‘借面吊丧’之人啊!”

“呵,”祢衡显然对自己的评语得意洋洋,闻言就大声道,“难懂诸君觉得,他不能借面吊丧吗?”

荀彧除了长得好看一些,年纪轻轻哪里还有出任侍中的资格?不就是跟了个好主人,才有今日地位?

至于那糜国相,身家也不清白。谁都知道他以前靠着买官入朝,受先帝宠爱才能领兵打仗。啧,谁知道私底下为了讨好先帝,做过什么龌龊事儿?

他不评价糜相,不过是因为没见过这人,不知他容貌有多好的罢了。等将来见过,就可以尽情写文章抨击、辱骂此人!

只消想到权倾朝野的糜相会被自己骂地颜面尽失,他就无比期待。

便在此时,有清风拂面。

一个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吊谁的丧,你的么。”

祢衡跳起来破口大骂:“说的什么屁话,吊你的丧还差……”

他的话语没有说尽,便因见到来人而消失在嘴边。

来人只身着一袭黑金色锦袍,满头青丝为玉冠所束,只剩几缕不羁地飘散在眼前。他的眼眸比星空还要深邃,唇畔还挂着一抹微笑,整个人的气质不可名状。

这人是谁?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耀眼之人!即便在夜幕之下,亦宛如骄阳当空,称得周边的一切都有了颜色与温度!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道:“臣等恭迎糜相!”

糜荏温和颔首:“诸位请起。”

祢衡慢慢瞪大眼。

——原来这就是糜荏?

——是了。除了这样的人,谁还能得到先帝宠爱?他若是先帝,也想把这人捧到天上去啊!

祢衡差点都看呆了,脑中涌现出一系列华丽辞藻来盛赞糜荏。至于原先打算的辱骂与诋毁,尽数消失。

等回过神来,便发现糜荏深邃的瞳眸正对着自己。

有人恭请道:“糜相请上座。”

祢衡的脸涨的通红。

他先前故意膈应这些人抢了上座,这会坐也不是让也不是,这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必,站一会就行。”祢衡听得比醇酒还要醉人的声音替他解围道,“我先前听闻祢从事的文章写的很好,现在呢,可写得出来?”

祢衡与糜荏对视着着,昂首挺胸:“当然可以!”

他豪爽道:“来人,取纸笔!”

众人见他这幅做派,不少都暗自撇嘴。侍立在糜荏身旁的宴会主人见状,忙令府中侍从去取。

纸笔很快就来。不到一盏茶时间,祢衡文思泉涌,竟连修改都没有当场成赋一篇,叫众人震惊不已!

祢衡放下笔,连墨迹都没有干,就献宝似的地将文章递给糜荏一看。

糜荏面不改色看罢这篇吹捧他的彩虹屁文章,轻笑一声,“的确写得很不错。”

祢衡登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糜荏的微笑之中,没有听到他下一句话,“杨尚书,孔北海那里可还缺人才?”

杨彪心领神会:“北海郡为黄巾军摧残,至今百废待兴,人才凋零。”

作为朝中表率,便是再不喜这祢衡,杨彪也不能做出不符合身份之事。他的儿子杨修把这人引为上宾,他只能单独训斥杨修。只是杨修生性骄傲,如今又年轻气盛,在他训斥之中愈发与这祢衡深交。

弄得他这段时间生得好一肚子闷气。

糜荏颔首:“既然如此,等到正月雪退,祢从事便去北海帮他吧。”

这人是孔融推荐的,对他极为欣赏。正好去与孔融相伴,让这两人待一块,怼天怼地怼黄巾军残党去。

祢衡晕乎乎地:“好,好啊……”

百官大喜:“糜相英明!”

这会已是腊月二十,到雪退左右不过一个月时间,真叫人迫不及待啊!

处理过此事,宴会之主又请糜荏上座。

糜荏摆手:“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语罢,毫不留恋带着身旁几人转身离开。

祢衡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追了出去:“糜相,糜相——”

他追到糜荏身边,询问道:“衡可有机会,请您赏雪观梅?”

糜荏瞧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再会。”

祢衡:“再、再会……”

他眼巴巴地看着糜荏回到马车中,直到再也看不见。风雪之中,这道魂不守舍的身影,竟还有几分可怜意味。

他并不知道,那辆远去的马车中,荀彧正一字字阅读他的文章。

半晌才放下那张薄薄的宣纸,抬眸凝视糜荏。

“写得真好,”他淡道,“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写的好。”

来之前他还担心那人会如何冒犯子苏,想不到只是见了一面,对方居然就走不动路了。

“把他贬谪到北海,子苏可真舍得?”

“哪有什么可不舍的,”糜荏笑了,“写得再好,也不及文若先前对我的盛赞。”

荀彧一脸静静等他狡辩的模样:“我哪里盛赞过子苏?”

“文若忘了?”糜荏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国、色、天、香。”

荀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