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转眼盛夏,天气嬗变一日日热起来,钟老吩咐今年夕佳楼内不准用冰,因钟娘看的紧,莫说冰姜苒连凉茶都见不到,只能拿了纨扇坐在窗前扇风,纨扇上绣了姜花,是钟娘的手艺,栩栩如生的比殿外潜池中真正的姜花还要美上几分。maxreader

包心事后,一同牵扯出多名贪污的官员,姜铎见此便下令全国上下严查。姜苒知道后想了个方法,除了晋阳派出监察官员外,各地方实行检举制,由下级官员检举上一级官员,贪污者轻则革职入狱,重则人头落地,其职位由举报者顶替。

姜苒想出的这个办法极有成效,不过三个月,全国上下查出涉嫌贪污官员过百名,上到王亲贵族下到县丞亭长。

姜铎惊怒之余,更加下令严惩,想要彻底纠正这不正之风。

将至伏天,姜苒开始停药,她着了一袭月白色的轻纱流仙裙,墨发轻绾,发鬓之侧插入三支镂金花钿单钗,如脂的细腕上白玉镯随着团扇摇摆。姜苒望着外面高耸的梧桐出神,花季已过,高大的青叶紧密,遮挡着愈发毒辣的阳光,撑起窗前的一片阴凉。

钟娘才出去没多久,又转了回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宫外装扮的小厮,小厮的手中皆捧着东西。钟娘走到姜苒身前,压低声音:“合安君遣人送来的,希望公主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钟娘顿了顿又道:“合安君倒是会看人下菜碟,奴婢看过,一箱是珍惜药材,一箱是刚出坊的数匹冰纨,还有的那箱是黄金。”

姜苒闻言目光扫了扫面前的那几箱,心下冷笑,此次全国上下彻查贪污,上便至合安君,身为王亲却带头行贿受赂,还包庇低下官员。

姜苒的面上不见笑意,对身前那几个垂着头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此时我做不了主。”

那几个小厮闻言相互对看了看,随后一齐俯身退下。人退下后,姜苒对钟娘道:“若是再来便不必领进来了,还有,去高生那问问兄长对王叔此事是如何定夺的。”

钟娘闻言俯身称是,随后前往御门而去。

没多久,钟娘从御门回来,将姜铎的处理告知姜苒,姜苒闻言好看的眉头渐渐蹙起,随后她下了榻走到书案前,命钟娘在旁研磨,寻了书卷细细写着什么。

刚刚还晴着的天渐渐阴了起来,姜苒落了笔随后将竹简卷起,起身朝御门而去,钟娘临行时从云芙手中接过伞,随在姜苒身侧。

姜苒拿着书卷直入御门,连通传也免了,御门内姜铎正坐在书案前看奏章,魏廖坐在他身侧。二人闻声向门口出望去,只见姜苒快步走来,面色微愠。

魏廖看着走来的姜苒,眸色渐深,待姜苒走近,便敛下眉目。

姜苒走至书案前,‘嘭’的一声将手中的竹简掷了出去,扔在姜铎的书案前。

姜铎一愣,他看了看身前的竹简又看了看站在身前的姜苒,一时回不过神来。魏廖亦是一愣,他看着姜苒冷淡的侧脸片刻,随后起身,对着姜苒躬身行了大礼:“公主殿下。”

姜苒闻言微顿,她侧头看向魏廖,自他上次从夕佳楼离开也有数月未见,听姜铎说他自己请命前往中山的各个郡县纠察贪污一案,如今想来是刚回晋阳不久。

姜铎看着魏廖的此番举动又是一愣。他愣了许久,才拿起姜苒丢过来的竹简,他温着声音:“怎么了苒苒。”

“我听闻陛下减免了王叔的罪责?”

姜铎将竹简打开,那上面是姜苒亲笔列出的合安君的桩桩罪过,姜铎慢慢将竹简卷上,他被姜苒那一声‘陛下’叫的心底一颤连忙解释:“合安君虽有重罪,但毕竟是我们王叔…如今父王去了,王叔年岁也大了……”

“合安君必须杀!”姜苒厉声打断姜铎的话:“莫说区区一个合安君,便是你——中山的天子若是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王亲贵族又何有理由逃脱罪责?”

“如今中山整顿贪污一事刚见成效,能有此效果就在于处罚公平,你今日若是放过王叔,那往后逃脱罪责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姜铎被姜苒的一番话愣住,他叹了口气:“苒苒…我并非不罚王叔,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合安君贪污之数已定死罪,不可更改。”姜苒的声音渐冷:“你若是这般妇人之仁,中山便永远无法真正的强大起来,日后天下征伐,中山必沦为鱼肉!”姜苒说着从腕间摘下玉镯落在书案上,她拿起姜铎案上的砚台,重重的砸了下去,玉镯顿时碎的四分五裂:“同此下场!”

姜苒说罢丢了砚台,转身而去。

姜铎愣坐在书案前半晌,连忙起身追了上去,一直追至御门外,姜铎连忙拉住姜苒的手腕,哄道:“苒苒莫气,哥哥听你,这就下旨抓合安君入狱,择日按律斩首。”

阴沉的天低低的压下来,姜铎话落忽有一道闪电从天空撕裂而出。姜苒的身子下意识一抖,她挣脱开姜铎的手,神色仍透着冰冷:“我只希望兄长能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切莫再妇人之仁。”

殿外下起了雨,姜苒同姜铎站在廊下,冷风吹着雨丝飘进来。这雨势来的凶猛,不过片刻眼前已是一片朦胧,雨水砸在地上将细小的声音消融,不一会殿下的青石路上随着雨滴砸落,冒出一个个易碎的水泡。

姜铎闻言一顿,随后他点头:“为兄知道了。”

姜苒看着姜铎落寞下来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她握住姜铎的大手:“哥,父王不在了,中山只能靠你了。”

姜铎慢慢抬起头,他对上姜苒投来的期望的目光,随后握紧姜苒小手,承诺道:“苒苒放心,哥哥会尽全力护住中山,护住你与母后。”

姜苒似乎轻叹了一声,随后点头。

姜铎望着姜苒,突然想起刚刚殿中的情景,魏廖那异常恭敬客气的举止:“你与魏廖怎么了?”

姜苒不知姜铎为何忽然提起魏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有何不妥吗?”

姜铎闻言一顿:“从前你们不曾这般生疏的。”姜铎慢慢搂上姜苒的肩膀劝道:“魏廖等了你多年,即便你嫁人他也不娶妻不纳妾的等着你。你既回来,在燕地的一切便忘了吧,和魏廖从新开始,他定会对你千倍万倍的好。母后也一直愿你能寻得好归宿,不然母后的心中总觉亏欠。”

姜铎的话一字一字的落到姜苒耳中,他落话了半晌,姜苒才轻轻挣脱开姜铎的怀抱,她撇开眼眸,望着殿外磅礴的大雨:“此生我不会再嫁了。”

姜铎闻言心上一顿,他有些急:“为何?难道你心中有楚彻?”

姜苒望着大雨许久,终于慢慢转回眼眸对上姜铎的目光:“即便没有楚彻我也不会嫁给魏廖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将他同你一样看待,只当做是哥哥,别无其他感情,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