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32(第2/3页)

“你可别骗我!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

粗鄙之言。

卓青飞快捂住她嘴。

“唔、唔唔!”

好不容易挣扎着逃出魔爪,脸上倒是一眨眼换了笑面,耍赖似的,掰住人手不放。

“还是送了个大戒指,小金库出血了?别难过啊,姐有钱呢,再苦不能苦首饰,再穷不能穷青青,你想买什么戒指,你跟我说——咳,一亿八千万那种肯定买不起啦,但普通的,什么卡地亚之类的,全给你买!”

白大小姐豪气干云,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努力安慰着她的失意。

可卓青除了若无其事地笑笑,打趣几句笨蛋,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什么想象中抱头痛哭的诉苦情节。

其实也好理解。

寿宴结束,回老宅的路上,卓青睁着一双干涩涩的眼睛,呆望着车窗外。

人影,树影,路灯,长街。

她已经很熟悉这段路的来处与归途,恍恍惚惚,思绪却像个没长脚的飞鸟,四处游窜,起落不定地在她混乱一片的脑袋里扇动翅膀。

她想:应该要诉苦的。

可是她诉什么苦呢?

说是生活苦涩无光,可她这几年却还实在五彩缤纷,该学的都学了,该去玩的城市,想要买的衣服鞋履、化妆品、珠宝、甚至摆摆手就能拍下一栋楼,她想要的,都是那么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说是受委屈,可哪怕是冷战这两年,她依旧过着旁人无可企及的生活,回头想想,纪司予做事周到圆滑,家里但凡要是出了点什么事针对她,欧洲分部那头,也就总会那么恰巧传来点好消息,像是给她撑腰,年年寿宴、春节,他也都按时回国,明面上的面子,从来没有失过她半分——

人世间的苦,无非生老病死,饱暖饥寒。

她这样光鲜亮丽的富家太太,去诉哪门子的苦?

难道要说,纪家给了她一切,也夺走了她的尊严。

又或是说,她是因为被爱才恐惧,享受过幸福才痛苦。

她还没有到这样不知足的地步。

于是,所以。

这天过后,纪家四太太,终于还是病来如山倒,一病不起。

=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

查来查去,无外乎说是正常换季之间的感冒,顶多是比普通的感冒病情更重一些,但无论用上多好的药,就是治来治去没个起色,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多灾多病的苦命人儿,活该被折磨得更形销骨立一些似的。

为此,白倩瑶启程返回美国前,还专门过来抢着照顾了她几天。

“我就知道你是生病了吧。”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坐在床边,小声嘟囔着:“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吗,你那天脸色好差你知不知道,一低眼睛我就怕你哭,又不好问,怕你更难过……你也是!受什么委屈了你又不说,是不是叶梦又刺你了?他娘的,叶家还要跟我家合作出新的流水线,臭不要脸,我立马就……!”

“好了好了,我还没死呢。”

听人越说越愤怒,卓青只得一伸手,及时把她给拉回身边。

“别急着哭我了,就一个小病,听你这么哭,我自己都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不知道的癌症,只能最后再见你一——”

最后再见你一面。

话音一哽。

卓青定定看向面前哭红了眼的白倩瑶。

好半会儿,复才倏尔一笑:“瑶瑶,回美国以后,好好过日子。演戏也好,吃饭也好,都要心平气和,不要太强迫自己。”

“怎么说到我这了?……行吧,知道知道,我会好好吃饭啦,”白倩瑶一噘嘴,“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都瘦回来了好不好,你就别担心我了。”

“还有,遇见合适的人,可以多接触看看。”

“……啊?”白倩瑶愣了愣:“突然说什么这种、这种……”

卓青笑着,伸手摸摸眼前依稀还留着些圆润的小脸。

“你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胖女孩了,你又漂亮又聪明,家世也好,是我们所有人捧在手里喜欢的小公主,”她说,“你值得最好的,这不是套话,你真的值得最好的。”

白倩瑶究竟有没有把她一席话听进心里,卓青不得而知。

很快,摆在她眼前的问题,就成了:随着白大小姐离开国内,她又不愿意去住院,照顾人的差事,便彻底落在了她不怎么想天天见到的纪司予身上。

无奈没了白倩瑶当挡箭牌,不管怎么劝,他总是能有固执到反过来说服她的理由。

哪怕为着定时定点哄她吃药,天天在公司和家里两边跑,熬得满眼血丝,必须靠流水似的咖啡来振奋精神工作,也没假手于人。

那样的小心翼翼,像个做错事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的孩子。

——“可是那天,奶奶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喝完药,他们也会心平气和地聊会儿天。

每每提到寿宴当天的话题,纪司予都仿佛格外谨慎,格外字斟句酌。

譬如此刻。

很多不好的话,是哪些不好的话?

他不敢主动去挑起那些关于过去的话题,只试图让她先说出“病因”,才能想办法对症下药。

但卓青的回答千篇一律,不痛不痒。

“她说我的画画得不好看,把我刺激到了。”

“……因为那副画?”

“是啊,我花了大半年心血画出来的,被贬得一文不值,是人都会被打击到吧?”

她笑着打趣:“不然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哭啊?还在老太太面前哭,我都是成年人了,也要脸的好伐。”

孩子的痛苦可以通过嚎啕大哭、撕扯发泄,最原始的生理反应来表达。

可当孩子迈过成年那一步,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让悲喜都变得不动声色,无需惊扰,哪怕是再撕心裂肺的欺骗,话到嘴边,也只是轻轻带过的无关痛痒。

他或许也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敷衍与掩饰。

可即便如此。

“你不要听她胡说,那副画很漂亮,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他抱住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

她拍拍他背,轻笑:“但画都被我踢坏了,本来也皱巴巴的,那天奶奶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估计早就被回收了。”

“能找回来。”

纪司予说得笃定:“我找回来,然后把它修好就是了,你开心了,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干嘛较这个劲?”

她却只更无奈。

“回收了还能变成新的纸,给人当练习本啊、草稿纸什么的,费那么大功夫找回来,就算花钱修好了,也没地方摆——我们家里都是名画,你不嫌丢人,司予,我还觉得没面子呢。”

“那就把其他的画都拆下来,只挂这一副,就只留着这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