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3/4页)

说起这笔医药费,白端端的心突然一沉:“你当初借给我的钱……你攒下的这笔结婚买房资金,是不是就是季临爸爸那个案子里你获取的律师费……”

林晖没有回答,他移开了视线,回避了白端端的目光,他不想告诉白端端,他确实本意并没有想要伤害过她。

可白端端还是什么都知道了。林晖最初给自己的那笔钱,真的是……

对当时的林晖而言,他或许确实是真正想帮助自己的,或许对他而言,把这笔得来并不干净的钱,用作善意的用途,是一种自我解脱和赎罪,但不论他的动机如何,白端端确实为此成了受益者,而这笔钱……原来来自的是季临的不幸。

林晖看着白端端痛苦的表情,终是不忍,他开口打断了白端端的思绪,继续自己的剖白:“总之,因为做了很多免费的公益案件,也不知道哪天起,媒体开始报道我是高风亮节的良心律师,我虽然受之有愧,但这确实也是意外来的名誉,并非我的刻意追求,而且但凡我要知道这名声会给朝霞带来什么,我是宁可死也不要的,比起朝霞来,这些外在的名利又算什么?”

话到这里,林晖的表情痛苦而挣扎,连白端端也意识到了他的异常,她试探地开口询问道:“这个名声和朝霞姐姐有什么关系?”

林晖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再次开了口:“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朝霞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端端没有说话,叶朝霞是林晖和她之间休战的分界线,她想起叶朝霞,心下也是酸痛难耐。

“你知道的一直是,朝霞遭遇意外被袭击所以不幸去世。”林晖努力隐忍着内心的悲恸,“每个人都和我说节哀顺变,告诉我朝霞的事是没人料到的不幸,不是我的错,但我心里知道不是的,那个男人,不是无目标随机地选择了朝霞,他是我当时刚办完案子的当事人。”

白端端愣住了:“所以他是故意的……”

“是,他本来想要打的人是我,靠着跟踪我知道了我住在哪个小区,也知道朝霞和我住在一起,是我的未婚妻,但我正好因为办案出去了,他在我们小区楼下蹲守了半天,没等到我,等到了出门买菜的朝霞,就一时冲动把她给打了。”

一直以来,白端端都觉得叶朝霞的事确实是个意外,因为对方辩称不认识朝霞,平时也没有犯罪记录,确实算是激情犯罪,然而此刻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的内情。

白端端几乎是立刻就追问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朝霞姐姐?”

“他是我一个公益维权案子的客户,也是个讨薪的案子,公司没签劳动合同,结果工作了一年,就给他支付了三个月的薪水。”林晖惨淡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在季临爸爸案子上做了孽,当时用没签劳动合同坑了他爸爸,现在自己却被这个没签劳动合同的案子害的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在这个案子前,我已经打了累积59个免费维权案了,并且很幸运,都胜诉了,所以圈内才会开始宣传我不败公益维权律师的名号,接到的这个案子,是第六十个,当事人找到我的时候,也是慕名前来,虽然我一再告知,我没法允诺他一定能赢,但他大概了看了我的报道和过往成绩,无条件地觉得我只是谦辞,肯定能赢,毕竟在他看来,这案子很简单啊,法律都明确规定了,没有签署书面劳动合同,公司要支付双倍经济补偿金,我只要按部就班打这个官司就行。”

林晖这个讲述,几乎不用继续,白端端都能猜出后续,很多最终翻车的案子,往往并不是疑难杂案,而反而是这样的小案子,这些案子虽然看起来很小,案情很简单,但是真的做起来,才会发现并不是这样,案子复杂,那不管如何,反而总能留下蛛丝马迹的证据,但案子太过简单,很多当事人文化法律水平又不高,根本不会有意识保留证据,而没有证据,案子简单到又没有别的途径去证明事实,那就反而棘手了。

果不其然,林晖遭遇的正是白端端所预估的这种情况:“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本来确实是个很好证明的情况,但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注意保留过任何证据,没有工卡没有平时一些物资的签收证明,也没有签到,甚至连短信电话记录这些,也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前三个月确实有迹可循外,之后的九个月,我真的是取证尽力了,但没有就是没有,自从季临父亲的事以后,我没再逾矩做过任何事,所有事都本分合规地来操作。”

“所以这个案子输了?”

“恩。”林晖点了点头,看得出其实他并不想回忆,然而还是忍着巨大的情绪压力继续了下去,“我真的尽了全力,也把办案取证的过程和事情的原委都和当事人一再仔细梳理了,可当事人完全不能接受,当时我除了免费的维权案件外,也开始做一些收费案件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断定我是因为嫌弃他的案子是免费的,没上心,精力都用来给自己收费的案子了。”

白端端沉默了,从业到今天,她也并不是没遇到过不讲理的客户,有些客户总觉得我付了律师费,律师就该赢,否则这服务就不值钱,要是输了,就是律师的问题,但他们从不类比地想一想,如果他们去医院看病,也并不能百分之百看好,但即便治不好,你还是要交手术费医疗费,才能去博一个成功的概率,医生是这样,律师其实也是,同样是专业领域从业人员,但律师的服务很多时候更不容易得到大众的理解。

“我免费为他维权,来回奔波了半个月,辗转试图用各种方式取证,想了几个诉讼应对策略,但碍于他自己没有任何法律意识,也没做出任何行动固定证据,这些证据全部灭失了,但我真的尽了全力,我完全是出于善意和好心,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要求我必须接这个维权案,我做了,我花了十二万分的精力,但是就因为没有赢,我被这个当事人堵在律所门口用最粗鄙和难听的话辱骂,羞辱我,羞辱我的母亲。可我本来就并没有义务帮他啊,打维权官司,本来只是情分,这个当事人没能去不给他工资的老板那辱骂,却把我这个帮他的人用最狠的方式践踏。”

林晖的语气渐渐抬高,即便努力抑制,他语气里的愤怒和怨恨还是泄露了出来:“他骂我为了名声为了装好人,才虚伪地接维权案子,我忍了;他骂我见钱眼开,靠着维权上位后有了收费案源就对维权案件胡乱搪塞,我忍了;他各种短信电话骚扰辱骂我,我也忍了。”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只要我忍了,忍过去就好了,等事情过去了,我只要安安分分继续做我该做的事,那么时间会还原出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会对我有个公正的评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