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酿(第2/3页)

刘悦第一次被众人冷落,气得手脚发抖。程遥遥算什么东西,走后门才抢了女一号。现在找了个乡下人当对象,更是哪里都不如她!凭什么趾高气昂?

郊外的大道旁种着桂花树,米粒大小的花朵藏在树叶里,虽不及初秋的香雪海,也是香气怡人。自行车冲下斜坡,程遥遥喊道:“再快点!”

谢昭松开车把,风扬起了程遥遥的裙摆和长发,她紧紧抱着谢昭的腰,畅快地笑出声来。

三万六千容易过,人生只合住苏州。

七十年代末的苏州城,与百年前并无多大区别。白墙黛瓦沿着河道静静伫立,河边有早起的妇人在洗衣服和菜。小船载着虾蟹与菱角,沿着河道慢慢流淌。

沿街的早点铺子冒出腾腾热气,甜咸烧饼,糍饭糕,油条,豆浆,无一不在刺激着人的食欲。附近的居民穿着睡衣,端着饭盆排队买早点。

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车后座上的姑娘裙摆飞扬。叫人眼前不由得一亮,赞声:“好标致!”

何止是标致。程遥遥雪肤红唇地往早点摊子边一站,摊主给的糖粥里都要多一勺红豆沙。

铺着青石板的长街上,两旁的商铺正在下门板,只有这个小摊子冒着热气,围着几个客人。大家买了糖粥就热气腾腾地站在一边吃,有些云山雾绕的意思。

程遥遥舀了一勺糯米粥送入口中。那糯米粥熬得米粒都化了,浇上又稠又厚的红豆沙和一点桂花,入口香甜软糯,让人在这初冬的清晨浑身温暖。程遥遥挑着红豆沙吃,甜得眉眼弯弯。

摊主是个和善的小老头儿,挑着一副骆驼担,前面是一大锅粥,后面则是一只炉子,锅里的水沸腾着。这摊子只卖很少的几样早点:酒酿圆子,赤豆圆子,糖粥。他揭开锅盖,用笊篱捞起十几个雪白小圆子倒入碗里,利索地加了几勺酒酿和桂花。

“酒酿小圆子好了!”

谢昭接过来,先递到程遥遥面前。程遥遥舀了一个小圆子吃,酒酿甜软,她立刻就不吃糯米粥了,跟谢昭交换:“这小圆子好糯。”

摊主听了呵呵笑,拿起竹棒又敲起来,发出笃笃声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吃糖粥,还有胖小孩儿拽着自家爷爷,撒娇耍赖地要吃一碗赤豆圆子的。

别看这摊子其貌不扬,价格可不便宜:一碗糖粥要一两粮票五分钱,酒酿圆子□□票二毛五分钱,一碗赤豆圆子□□票一毛二分钱。不是受宠的小孩儿可吃不上糖粥。

那爷爷被胖孙子缠得没法子,乐呵呵从兜里掏出几个钢镚儿:“来碗酒酿圆子。”

胖孙子奶声奶气地纠正:“要赤豆的!”

“马上就得!”摊主笑眯眯又下圆子去了。

爷爷跟摊主是老熟人儿了,感叹道:“好几年没吃到这一口了!”

摊主笑道:“最近稽查队不抓人了,我还在这一片儿,想吃就来!”

程遥遥看着那胖小孩儿发笑,指给谢昭看:“那小孩儿好可爱。”

谢昭往她碗里舀一勺红豆沙:“我们自己生一个。”

程遥遥呛得面红耳赤:“咳咳……你不要脸!”

谢昭腾出手轻轻给她顺气,一派理直气壮。程遥遥转移话题:“你怎么找到这家摊子的?”

谢昭只是笑:“好吃吗?”

“好吃!”程遥遥用力点头。这潘家糖粥摊子可有名了,上辈子她来苏州时吃过摊主孙子煮的糖粥,却也比不上今天吃的。这糖粥是货真价实地熬出来的,不像后世的糖粥,添加许多甜味剂和增稠剂。而且这熬粥的火候与酒酿的味道,更是无法复制。

谢昭明明也是第一次来苏州,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攻略,总能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了糖粥,他们搭了一只小船,沿河慢慢往城外去了。

水面平滑如镜,老船夫独自立在船头撑篙,程遥遥放松地撑着手,欣赏沿河的风景,时不时指点给谢昭看:“苏州的桥最多,你看这些桥其貌不扬的样子,说不定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不过枫桥才最有名,可惜寒山寺关了,否则一定要去看看。”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枫桥夜泊》与苏州彻底绑在一起,令多少人心向往之。

谢昭望着程遥遥:“妹妹怎么知道寒山寺关了?”

程遥遥说过自己没出过剧组。程遥遥心头一惊,眼波颤动道:“枫桥夜泊嘛,枫桥不就在寒山寺附近?”

谢昭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程遥遥心虚,摇摇晃晃跑到床头,要跟老船夫学撑船。她笑容甜蜜,老船夫居然被说动了,给了她船篙,在旁仔细讲解要领。

程遥遥听得连连点头,抓着船篙,一竿子下去把船撑得左右摇摆,险些跌下船去。立刻被老船夫赶回来了。

程遥遥扁着嘴悻悻然坐下。谢昭忍笑,才想说话,水面却泛起点点涟漪:“下雨了。”

苏州多烟雨。一阵风吹来,雨丝细细连成了片。老船夫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岸上的人们也是一阵忙乱,跑进屋檐下避雨去了。

程遥遥摊手接着雨水,仰头让冰冷雨丝落在脸上:“怎么下雨了!”

谢昭拉着她进船舱避雨,道:“很快就会停。”

“是嘛。”船舱里有种潮湿的气味,程遥遥掀起船舱的小帘子往外看,顿时忘却了生气。

雨水里的苏州城如一副水墨画,古色古香的建筑瞬间将人带回了千年前。雨声簌簌打在船篷上,两人静静握着手,听着雨声,只觉无限美好宁静。

经过一个河岸时,谢昭买了一包热腾腾的煮菱角给程遥遥。她挺认真地一个个掰着吃,乌黑的菱角壳丢进水里,冒出咕咚一个小水花。

程遥遥纤细手指上沾了点黑,摊开手指给谢昭看:“都弄脏了!”

谢昭拿手帕细细给她擦,忽然凝神细看:“怎么伤的?”

程遥遥的手指上有好几道淡粉色伤痕,已经痊愈,却未完全淡去:“做秃黄油的时候弄的,我剥了好久的螃蟹呢。”

谢昭吻了一口那伤痕,道:“会弄伤手,不要再做了。”

“可是很好吃啊。”程遥遥的指尖被亲吻,脸颊也绽开了玫瑰色,“这时节螃蟹便宜,我打算多做一点秃黄油,肯定卖得好。”

这点儿伤痕她还不放在眼里。如今阳气充足,多用些灵泉就不会留疤了。

谢昭很认真地望住程遥遥的眼睛:“有我在,我会赚钱。”

程遥遥甜甜道:“我也能帮忙呀。你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生意好不好?等我们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昭闻言,犹豫了一下,船却靠岸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坐了太久的船,走在实地上时还有些晃悠。程遥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谢昭的手,轻快地跳上湿漉漉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