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话(第3/3页)

程遥遥夸道:“你们家厨房可真干净。”

谢绯抿嘴笑:“奶奶以前跟着一个朝鲜姨娘长大的,家里一定要收拾得特别干净才行。”

程遥遥立刻道:“怪不得那拌桔梗味道这么正宗,那辣椒糊糊也是朝鲜小菜吗?”

谢绯道:“那个不是。是我们村的传统菜,夏天吃不下饭就做这个,我哥哥可爱吃了。”

程遥遥眼波一动:“那个怎么做?”

碗筷都没有沾油水,用水洗一洗就干净了。谢绯把碗筷都摆进柜子里,一边笑道:“做法很简单的,傍晚我做的时候教你。”

程遥遥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也没有很想学,随口一说罢了。两人走出厨房,准备去午睡,却见谢三从谢奶奶屋子里出来了,走路时膝盖有些僵硬。

程遥遥跟他对视一眼,谢绯跑过去:“哥哥!我给你留着饭呢,在柜子里!”

“嗯。”谢三点点头,眼睛仍是看着程遥遥,“我出门领粮食,回来再吃。”

谢三说的粮食,是程遥遥的口粮和接纳知青的奖励。

谢绯知道她哥的脾气,只好不说话了。

程遥遥扁了下嘴:“领粮食又不急。你就不能先吃饭?”

然后谢绯就看见她哥,忽然转头,一声不吭走进厨房去了。

“……”谢绯拉着程遥遥,小声地道,“姐姐,我哥真听你的话!”

程遥遥挑了挑眉:“他平时很不听话吗?”

谢绯倒抽了一口气,听到程遥遥用“不听话”来形容自己哥哥,都感到了一阵崇拜。谢三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其实很好,可是他性子沉默冷淡,素来说一不二,奶奶都对他这个倔脾气没法子。

程遥遥一句话,却能叫他乖乖听从,实在让谢绯十分钦佩。

柜子里只剩下两个杂合面窝头,谢三就着辣椒糊糊和一碗咸菜汤吃了,把碗筷冲洗干净便走出来,提起一个口袋道:“我出去了。”

程遥遥跟谢绯坐在门槛上,头对头嘀嘀咕咕说笑着,程遥遥侧着鲜艳明媚的脸,那点泪痣晃着谢三的眼,斜斜睨过来:“你走呀。”

谢三窘了一瞬,砖头出去了,耳根隐隐发着烫。

当着小绯的面呢,真是太爱撒娇了。

十二点的打谷场上,太阳简直要把人晒化了。会计坐在树荫下,旁边堆着好几袋粮食。

谢三走过去,道:“领粮食。”

“领程遥遥的?”会计拿起笔,在程遥遥的名字上勾了一道,“两百五十斤,要细粮的话可以折,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面。”

谢三略一沉吟,便道:“折。”

会计挺惊讶地扫了一眼谢三,粗细粮四比一的折扣,其他人听了肯定不乐意,就算能算得过来,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想通关窍,谢三这小子半点没迟疑就同意了。

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粮装入谢三带来的布口袋里,扎好口子。另外有几户人家来领粮食,会计让谢三帮着搭把手,谢三也不推辞,在一旁帮忙。

来的多是村民,知青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指望他们干活儿。只有刘敏霞跟来了。

刘敏霞住在林贵家里,林贵来扛粮食,她也要跟着,让林贵心里挺不乐意——别的知青都没跟来,就她跟来了,这不是防着自己吗?!当他们家稀罕她这点儿粮食似的!

另一家来扛粮食的却是女人,张爱花和她婆婆林王氏,一个看着精干泼辣的小老太太。

会计一看见他,就冲谢三小声道:“粗粮冒点儿尖,这林武兴家的女人难缠!”

林王氏插着腰,开口就道:“我来领我家的粮食!两百五十斤,一点不能少!”

会计翻个白眼。谢三沉默不语,道:“口袋。”

“啥口袋?!”林王氏指着其他人道,“他们不都有口袋吗?”

林贵翻个白眼:“这都是我们从自己家拿来的!咋,你大儿子才给你家盖了那么好的青砖瓦房,你连个破布口袋都要从生产队拿?”

林王氏眼皮一番,指着林贵尖声道 :“咋?眼红我大儿子在城里捧着金饭碗?那青砖瓦房再好也是拿我家钱盖的,轮不着你说三道四!穷得当裤子的泥腿子,活该你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

她一通突突,把林贵说得脸都青了,又转向谢三:“谢三儿!快给我装粮食!”

谢三眼皮也没抬,冷冷道:“拿麻袋来。”

“你个狗……”林王氏习惯性地就要开骂,忽然对上谢三的眼,又沉又黑又冷,林王氏背脊里嗖地冒出一股凉气儿,忽然就闭了嘴。

林王氏转头骂儿媳妇儿:“死愣在那儿干啥!还不把布口袋拿出来!”

张爱花咧了咧嘴,把掖着的布口袋拿出来,还道:“早说别人都拿布口袋来了,你非说要从生产队拿……”

两百五十斤粗粮倒入口袋,林王氏浑浊的眼睛亮得跟蛇一样,死死盯着秤杆:“还平着呢,多放点儿,多放点儿!”

最后秤杆终于翘得高高的,她才满意地把口袋紧紧扎死,叫上儿媳妇儿:“赶紧的,趁那女知青没回来,把这粮食藏西屋里去……”

婆媳俩一个拖一个推,大老远地还听见她们气喘吁吁的商量声。

会计在一旁嘀咕:“那小程知青算是掉狼窝里了。”

谢三皱了下眉,那不是程遥遥的妹妹吗?

粮食终于分完了,谢三提起剩下的那一袋扛上肩膀,大步回家去了。

程遥遥在家里等他,这个认知让谢三回家的脚步急切了几分。

回到家,谢三把粮食放进屋里,走到院子里舀水喝了一瓢,又洗了把脸,才觉得凉快了些。

屋子里悄然无声,奶奶和小绯一向有歇晌的习惯,家里每到这时安静得仿佛时光停滞了。

谢三静静站在东屋的房门口,程遥遥睡在里头,这种感觉令他胸口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绵软之意。

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他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