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页)

如今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老鸨也知必然不是小事,生怕牵连到自己,竟抢着亲自动手,果然从小酒脸上洗下许多黑黄的颜料和额外贴上去的一点假下巴。

老鸨看着眼前这张焕然一新的脸,心中懊恼的几乎呕出血来,这可真是错过了眼皮子底下的一棵摇钱树啊!若送去老姐姐那里好生栽培,哪儿还有如今那什么当红小倌儿流香的事儿!

就是他没错了。

看着这张越发稚气的脸,晏骄忽然问道:“你几岁?”

小酒有些意外的抬头瞧了她一眼,不过马上又低了回去,“十六。”

晏骄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没有一点儿光亮。就好像,这个人其实早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不过一具空空的躯壳。

“你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吗?”

小酒轻轻的嗯了声,过了会儿,忽然又道:“早晚有这一天。”

他的声音有些不同于外表的粗噶,确实很容易露馅。

庞牧冲林平一摆头,“去他房里搜一搜。”

想要办成铁案,人证物证缺一不可。照受害人云安所言,凶手对他们的东西有着变态的痴迷,定然不会胡乱丢弃,如今看来,很可能就藏在此处。

林平等人抱拳领命,庞牧又特意留心小酒的反应,然而很遗憾的发现,对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那龟公忙道:“几位大人这边请,小人给您带路!”

不多时,远远传来龟公干呕的声音,林平和几个衙役白着脸抱回两个匣子,一个个喉头不断耸动,好似随时都会吐出来。

两个匣子都不过一尺长短,一个里头放着血迹斑斑的麻核桃、麻绳、短刀,另一个则放着四条用石灰干燥保存的物件。

飘香院的好些人都围着看热闹,见抱出匣子来,还以为是宝贝,便都纷纷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来瞧,结果还真就是“宝贝儿”。

“老天爷!”

说起来,青楼的人对这玩意儿实在不算陌生,不管多么道貌岸然的男人到了床上也是丑态毕露。

可当这些东西如同货品般被整齐的摆放在匣子里,干瘪、萎缩……冲击力难以言表。

晏骄和庞牧都愣了,四?

还有哪个受害人?

庞牧拧着眉头问道:“这些都是你的?”

小酒点头。

“从哪儿来的?你弄这些玩意儿干嘛?”庞牧眼中的嫌弃显而易见。

小酒只说了三个字:“我想要。”

接下来,不论庞牧再问什么,他都没有只言片语。

庞牧对晏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回去慢慢审吧。

小酒没有半点抵抗,乖乖跟着回了刑部,叫走就走,叫跪就跪,如同木偶。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细细的亮亮的雨丝,落在屋檐草地上沙沙作响,不惹人烦,却平添一股忧郁。

晏骄俯视着堂下跪着的瘦小身影,临时决定开门见山,“那四个人是谁还记得吗?”

小酒果然老老实实的交代了,除了云安、王十三和那拿着扫帚打人死不承认的之外,还有城东一位。

晏骄对宋亮道:“去核实一下。”

没被点名的众人暗地里松了口气,就见三当家顿时苦了脸,“这……”

这实在是个苦差事,难不成要问到对方脸上:“你的鸟儿还在吗?”

既然都瞒到现在了,估计对方也是不会承认的。

可不管怎么说,该走的流程还得走,于是宋亮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出门去了。

“为什么这么做?”晏骄问道。

小酒轻声道:“就是想做。”

“你知道有个人死了吗?”

“我说过不要乱动的,”小酒缓缓眨了下眼睛,“他不该不听话。”

“这四个人,你都是在什么地方,怎么对付的?”

“不想说了。”小酒摇了摇头。

他的语调十分平稳,听不出一点儿喜怒哀乐,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封存了。

下面坐着陪审的庞牧眉头微蹙,觉得此人俨然已经心存死志,活像木胎泥塑。

这么下去,可不好审啊。

晏骄盯着小酒看了会儿,忽然问道:“你是哪里人?爹娘呢?”

这句话犹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进了死水中,陡然溅起无限水花。

“我没有爹娘!”小酒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双手死死攥住衣角,身体却在不自觉的发抖,好像在恐惧着什么。

晏骄沉默片刻,起身朝下走去。

“大人!”许倩和几个侍卫齐声阻拦道。

“你们退下吧。”一直没出声的庞牧说完,就站到了晏骄身边。

作案过程不问清楚无法结案,可眼见凶手并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寻常方法必然无效,总要另辟蹊径。

晏骄朝他点点头,竟一撩袍子,在小酒对面席地而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我愿意听,那么你愿意说吗?”

只要方法得当,一定可以事半功倍。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是有原因的,这个孩子只有十六岁,问题的根源必然出在原生家庭上。

小酒猛然抬头看过来,漠然的样子一下子撞进晏骄眼底。她不躲不避,好像对待朋友一样柔声道:“憋在心里很苦吧?说出来就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细雨落地的声响,虽然细微却无处不在。

过了好一会儿,小酒淡漠的声音慢慢响起来。

“我爹滥赌给人打死了,死的时候一点人样都没有……五岁的时候,娘带着我改嫁,可后爹对我们一点儿都不好,后来生了儿子,我就更是多余的了。”

“那个男人骂我是来跟他儿子作对的,要抢他家业,动不动就打我出气,把东西丢在地上,叫我像狗一样吃饭,也让我跟狗睡在一起。我娘被他打怕了,装不知道的。”

他好像真的太久太久,或者根本从来没这么跟人说过话,一旦开了话匣子,后面的便顺畅多了。

“他经常大白天就把我娘按在地上办那事儿,故意开着门叫我看,叫我听,骂我们都是贱人。”

“后来,他也时常对我动手动脚,我不愿意,一次挣扎的时候就把他推倒了,脸上破了个口子,我见势不妙就跑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冷漠的如同一个旁观者。

现在想来,或许亲娘和后爹都巴不得摆脱他这个拖油瓶吧?不然他在下着大雨的大街上躲了两天一夜,怎的没见一个人出来找?

“那个时候我才七岁,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就在外头要饭,可要饭的也有规矩,那些大的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眼见着没了活路,我偶然听人说能进宫去当太监,会有屋子睡,能有饭吃,就自己割了。可惜我当时年纪太小,给人骗都不知道,”他忽然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好像阴影里受伤的蝴蝶,拼了命的想飞又飞不动,“那人拿我挨了一顿打偷来的一两银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