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个小疯子(第2/3页)

“发生了什么?”玛丽关切地问着,“你不该大冬天的淋雨出门的……”

她仔细地扫过他,再次觉得他真的是浑身上下湿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的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点焦急。

“……”哈里顿停顿了一下,原本他是想要再用若无其事的笑容来应对,以求不让她担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没能够说出口来。

“发生了什么?”玛丽皱了皱眉,忍不住把伞又打过去一点,企图为哈里顿遮住微雨。

但单身男女共成一把伞,是个很有暗示性的事情,玛丽对此尚有某种顾虑,哈里顿似乎也并不想要与她共享她并不算大的伞。

他只是用手抹了一把脸,把面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其他的遮眼的水都擦了去。

衣服都已经湿了,便是用衣服也擦不干,玛丽皱起了没,随即犹豫地递上了自己还未沾湿的手帕。

哈里顿愣了一下,随后慢慢地接过了那绣着玛丽名字的樱粉色的手帕。

他小心地握紧了手上似乎还带着玛丽气息的香帕,随后低沉的嗓音缓缓地说着。

“我弟弟生病了……”

玛丽愣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哈里顿说的是他的表弟林顿。

但先前他从没有称呼林顿是他的弟弟,他对林顿那样瘦弱的又只是念念酸诗的表弟也算不上有多么大的好感,这点玛丽也知道。

但她同情哈里顿的处境,也知道同是兄弟,一个能够读书能够随意地学习和写字,而另一个却被剥夺任何学习的机会只能够干活是多么令人嫉妒的一件事情。

她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指责哈里顿没有什么兄弟情义,连生活的基本都无法满足,又凭什么去要求高的道德和理想呢?

可就是看着哈里顿此时无声的哀伤,玛丽忽然觉得,这个最初在那里阴郁地骂人又脱不开脏字的被生活折磨的男孩子,似乎长大了,成熟了。

他正在一点点地用自己稚嫩的方式,去感受在那个糟糕而腐朽的彼此折磨和挣扎的家里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血缘亲情。

“我以为……”哈里顿苦笑了一下,“我会很高兴。”

“我也辱骂过他,盼着他去死……但是……”他的神色纠结,却也悲伤,“现在我不想了,写写情诗就写写情诗,说风凉话就风凉话,反正我也不会因此少吃两块肉,但是……”

“要是他和凯瑟琳都能够……”哈里顿寻找着措辞,但最终失败了,“他们都能够好好地、活着,就好了……”

“……”

玛丽微皱了眉头,她听到沉默的气氛里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无法劝说什么,只能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边听哈里顿有一搭没一搭地乱七八糟地说着各种东西。

说小时候的林顿和现在一样很虚弱,说他其实是个软弱的烂好人,说他以前也曾偷偷地帮过他接济过他,说他们一起逃避希斯克利夫的责骂……

也说最初见到凯瑟琳的时候他还觉得她会是个可爱的姑娘,说他也想做个好哥哥但是他无法说出脏字以外的带有关切的言语,说没有人教过他们该如何关心家人,说其实大家心里也不是没有彼此的……

还说希斯克利夫的身体似乎也不大行了,但他也没有感到高兴或庆幸,说他曾经无数次咒他死可是现在想想,若是希斯克利夫真的死了,他又觉得很没有意思……

哈里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但他就是本能地想要逃避那糟糕的环境,想到林顿在房间痛苦的咳嗽和惨叫,想到凯瑟琳无奈又悲伤的哭泣,想到约瑟夫的那种冷眼和女管家同情的神色……

哈里顿觉得那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浑身不适。

玛丽似乎也领会了哈里顿的心情。

她就这样站在他身边,在哈里顿蹲下来埋头自责或是挣扎的时候,把自己的伞分了一半给他。

便是多莉过来拱她催促她回去,玛丽也始终没有离开。

他身上的悲伤是如此浓重。

哪怕他如此地表现,又自觉自己是多么无情而强大……

但在面对与自己从小一起相处,一起在孤独而偏僻的堡垒里长大的亲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也依然无比痛苦。

他像是野兽一样地嚎叫,绝望地垂头痛苦,压抑自己的哭声。

也许,林顿若是接受了好好的治疗,没有在呼啸山庄和被希斯克利夫控制的画眉田庄长大,林顿能够成为一名并不太强大但还是有些才学的绅士,而不是如今这般只能够自己偶尔看看书,写写情诗的样子,更不会到如今……苟延残喘的地步。

可是没有这种也许,所有人都一样悲伤。

玛丽回到家的时候,班纳特太太和一众家人们都惊呆了。

他们不知道玛丽怎么会弄成了这样大半身都湿了,明明答应放了不肯安心吃草的多莉去牧羊之后会尽快回来,却不想迟了好久还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我的天哪!”伊丽莎白惊呆了,和简一人拿了热水一人拿了毛巾过来。

玛丽咳嗽了两声,班纳特太太都吓坏了,连忙让人给她准备热水和茶水。

班纳特太太不住地抱怨着,然而给她擦头发让她换衣服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怎么了?”玛丽觉得自己还好,只看向家人们,她回来时,气氛似有些沉闷不好。

“别多想了,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衣服睡觉吧。”莉兹挥挥手赶她。

“别担心。”简温和地抱了抱她,“有事一会再说吧,我把午餐给你送上来?”

“我带上去就好了。”凯蒂接话,“你要玉米汤的,对吧……我记得可清楚了。”

“那拜托了。”玛丽对凯蒂点点头,先回了房间。

实际上,她回家的时候,班纳特家的人们正商量着加德纳舅舅寄回来的东西。

简和宾利的婚事有一点小意外,但并不算大问题,宾利先生很快会回到内瑟菲尔德来,到时候会亲自上门拜访,和班纳特先生商量婚礼的事情,这就很让人高兴了。

但另一件事,却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以撒的教父克鲁上尉在印度做生意出了意外,染病去世了。

因为生意的钱都投在了那边,他们尚不清楚,他是否为自己的女儿留下点什么。

当然,他们并无觊觎的意思,只是在考虑这事情该怎么办,加德纳舅舅写信回来,也正是想要征询他们的意思。

如果克鲁上尉唯一的女儿萨拉没有其他的亲人可以照料了,那他们也并不介意将萨拉接到家里来照顾。

只是,他们勉强算是朋友家,只不过是有个教子和克鲁上尉有所联系,不一定能够“有资格”去做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