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自由(第2/4页)
“她说了,以后没饭吃就去开出租,总比擦皮鞋强。”田部一边说一边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坐在妻子旁边。
“这么大个头的助手坐在旁边,实在碍手碍脚。”田部的妻子做手势表示丈夫的大脚碍事,然后推上变速杆。车立即像活物一样跑起来。
“田部先生好像发了。”朝子说,“那个钻戒也买走了吧?”
“今天是慰问火灾受惊来的。”敬子一边说一边进了店。她没说田部送钻戒钱来的事。
“隔壁人家全烧光啦。当时一定大吃一惊吧。”
“不是吃惊的问题。我都吓坏了,心想要是烧过来,那就是我命该如此。”敬子把朝子带到窗户旁边,“你看看遮阳布,折叠的凸起部分都被烧焦了,火星蹦过来烧的。”
“我看报没注意。你也不给我来个明信片……”
“……”
“小山不放心,从大阪来信问起的。”
“小山他……”
“好奇怪。来信一二三四列几条,最后说失火的事。”
敬子开始收拾刚才招待客人的茶杯。朝子稳坐不动、袖手旁观。“妈妈,我能住到这儿来吗?”
“一个人觉得寂寞不是?行呀。昨天家里归整了一下,下面房间还有一张床空着。我睡二楼,弓子睡沙发床。你要来,和清睡一个房间。”
“弓子住在这儿吗?”朝子似乎惊讶地闪动着锐利的目光。
“不是你打的电话吗?”
“是我打的。那时候你发烧,我想来照顾又没时间,觉得你可怜,才叫她来的。可没想到就这样赖着不走,黏不唧唧钻进来了。”
“昨天我去矢代家了。矢代倒好说话,通情达理,姑妈好像对我有看法。”
“妈妈你没必要主动去那边,应该是他们来登门拜访。这样做被人瞧不起。”
“我要不去,弓子就不好做人。”
“我不愿意看见你低三下四地求人。弓子也不是小孩子,让她自己去谈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
朝子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妈妈和弓子住在二楼,我和哥哥在下面。我们倒像后娘养的。”
“你说什么?!”
“我回这儿来,也想和妈妈住在一起,哪怕一个晚上也好。”
敬子说不出话来,把茶杯放在盆子里,上了二楼。朝子也没有家庭幸福。一想到这儿,她又立即下来。“小山什么时候回来?”
“每个月月底回来一次。可是在大阪工作到什么时候,好像还不清楚。”
“他要是长期在大阪工作,你也去吗?”
“说不好。现在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你看我胖了吧?”
“让小山一个人过,这不好。”
朝子的眼色显得耐人寻味,好像是说,“夫妻之间的事,妈妈你也未必懂”。她淡淡一笑,说:“他同意我自立,认为自己自由,我也自由。其实我一点也不自由。他为所欲为,我谨小慎微。为了讨他的欢心,不被他瞧不起,我总是不自量力地勉强拔高自己,弄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活得真累。仅仅为了不让他对我失望,不适合我的工作、无聊的工作,我都干过。”
“你就实实在在的,演得不好,老老实实向他求教不行吗?”
“他把我摆在与他同等的水平上,虽然仅仅是表面的……貌似赏识我,其实对我毫不赏识。看起来要培养我成为名演员,骨子里是让我多挣钱。”
“好像你对他要求过高。”
“我觉得我家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又哭又撒娇的女人,另一个是会演戏的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两个女人都无能为力,连上台演戏都变得胆怯起来。”
“……”
“小山不在,我想这次演出一定能获得成功。排练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演得好,我也渐渐进入角色了。妈妈你也来看戏,我不会再晕倒了……”朝子开朗地说,“我该去排练了。这些票就请你代劳。田部那边,你也给说说。”
“田部那边我不行。”
“为什么?上一次他也买了。”
“……”
“那条紫色项链和手镯借给我演戏,行吧?”朝子走到陈列柜旁边。
“别弄丢了。”
玉紫色的项链和朝子穿的灰色服装十分搭配。细链条的别扣一个人不好扣,敬子转到朝子背后帮她扣上。
朝子剪着短发,脖颈显得细长,光滑滋润、白皙细嫩。敬子情不自禁地说:“朝子变漂亮了。”
朝子不由得肩膀紧缩。敬子惊讶地仿佛从女儿细腻的肌肤中发现成熟的艳丽。她想起弓子到千駄谷旅馆找她时洗脖子的情景。弓子剪了短发,洁白如玉的脖颈上的茸毛细腻柔嫩。
“妈妈的手凉。”朝子摇晃着脖子。
敬子把手缩回来。与女儿的青春年华相比,她的手指每一节都悄悄地爬上了衰老的小皱纹。
“会不会太高雅了?”朝子说,“不过,是我戴。我是一个正在钩织东西的妓女。脖子和手腕上没有任何装饰物,会损坏我的形象。”
朝子在镜子里寻找敬子的脸。
手镯也戴在手上。朝子说:“今天我就这样去排练,行吗?”
敬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弓子怎么还不来?”朝子说。
“今晚你也回这儿来吧?那就见得着。”
“妈妈,要是岛木知道弓子在这儿,他会不会来?我把弓子看作妈妈的孩子,但也要弓子承认她没有爸爸。万一他来了,妈妈不会搭理他吧?”
敬子心里烦朝子,一声不吭。
“上一次我跟哥哥谈过了,妈妈你想干什么就尽管干什么。连小山都说你长得比我年轻。所以再结一次婚,我们都不会大惊小怪。”
“你胡说些什么。”
“只有一点,就是不能容忍岛木回到这家里来。我受不了。”
朝子的尖嘴薄舌叫敬子惊愕。
“妈妈,田部是来说媒的吧?”
“……”
“请我们出去玩,不就是让弓子和田部大夫相亲吗?”
敬子有点气恼,觉得这个朝子这么讨厌可恶。
“弓子算是找到了好对象。真叫人羡慕。”
“瞎说什么?!”
“田部大夫不是很好吗?其实我看得出来,弓子喜欢田部大夫。妈妈早就打算让哥哥和弓子结合在一起,但弓子对哥哥就像亲兄妹一样,不会有那种感情。哥哥一个人闷闷不乐,那也不行啊。”
“……”
“弓子在这家里,恐怕哥哥早晚要得神经衰弱,成天板着脸,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说话损人。我可不乐意。”
敬子心想,说话损人的不正是你朝子吗,便说:“清最近完全变了样,情绪稳定,开始想在生活上帮我的忙。就说昨天吧,那么笨重的家具和床都是他自己搬的,还改换了屋子的布局。现在对谁都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