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午(第6/8页)

“安全吗?你住的地方?”她问。

“安全?我想是的吧。”

“在那里你还认识谁?”

“没有人。但队里有不少人。我还有个室友。他是从印第安纳州,或者是爱荷华之类的地方来的。”

“嗯。”

沉默。

“妈妈,有机会我还可以回大学读书的。”

这次的沉默更长了。在挂上电话之前,她说:

“回到过去,比你想象的要难。”

我想,无论我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比这次退学更让妈妈伤心的了。

你非做不可的事

塞尔玛小姐闭上眼,头靠回到了枕头上。妈妈重新开始给她化妆。她用海绵一点一点擦着塞尔玛小姐的脸,看着她们俩,我心情复杂。一直以来,我确实把身份地位看得很重。鸡仔贝奈特,职业棒球运动员。不是鸡仔贝奈特,销售员。现在,我知道了曾经是护士、美发师的宝儿贝奈特成了清洁女佣。她允许自己做这么低等的工作,确实让我感到很生气。

“妈……,”我迟疑地说,“你为什么不问爸爸要钱呢?”

妈妈板起了脸。

“我不需要你爸爸的任何东西。”

“嗯,唔,”塞尔玛小姐在边上附和道。

“我们不是过得挺好么,查理。”

“嗯,唔,确实是。”

“你为什么不回医院工作呢?”

“他们不要我。”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论理呢?”

“如果我那样做,你会开心一点吗?”她叹了口气。“那时候不是现在,人们可以为了一点小事去打官司。这个地方只有这一家医院。我们又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和你妹妹已经承受了太多变化。不能当护士也没有什么,我不也找到工作了么。”

“打扫卫生?”我嘟囔道。

她停下手里的活。

“我并没有像你那样因为这份工作而感到羞耻,”她说。

“但是……”我搜寻着字眼。“你不是就不能做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妈妈看着我,眼里有一点点不服气的意思。

“我做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说,“我是一个母亲。”

*

之后,我们沉默了许久。最后,塞尔玛小姐睁开眼睛。

“说说你现在在干吗,鸡仔仔?”她问,“你是不是还在那个大体育场里打棒球比赛?”

我摇摇头。

“噢,那是以前了,”她说,“棒球么,是年轻人的玩意儿。不过在我的眼里,你还是个小男孩,总是戴着棒球手套,练起球来顶真得很。”

“查理都有自己的家了,”妈妈说。

“是吗?”

“和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就对了。”塞尔玛的头又往后靠了靠。“你混得还真不赖,鸡仔,真不赖。”

他们都错了。我过得很糟糕。

“我恨我的工作,”我说。

“噢……,”塞尔玛小姐摇摇头。“有时候是会这样。但是总比在家擦浴缸好,对不对?”

她做了个鬼脸。“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个完整的家。对吧,宝儿?”

我听到隔壁房间有孩子玩耍的声音。我暗自想,塞尔玛小姐不知道吸了多少年的灰尘,擦了多少年的浴缸,才把她的孩子给养大。而妈妈呢,她给多少人洗头染发才能养活我和妹妹两个人啊。而我呢?我在棒球上浪费了十年的时间——而我还觉得二十年才够。突然间,我为自己感到非常羞耻。

“你的工作到底怎么不好了?”塞尔玛小姐问我。

我脑海里出现了那个销售办公室,一色的铁质办公桌,昏暗的日光灯。

“我不想做个普通人,”我喃喃地说。

妈妈抬头看着我:“什么叫做普通,查理?”

“就是那种很快被人遗忘的人,你知道的。”

隔壁房间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间或还穿插着孩子们的尖叫声。塞尔玛小姐侧头听了听,脸上露出了微笑。“我不被遗忘的原因就在隔壁。”

她又闭上眼睛,这样妈妈就可以继续给她化妆。她吸了口气,头陷到枕头里。

“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脱口而出。

妈妈举起一个手指放到嘴边,示意我不要再往下说。

给结婚那一天的我的查理

我知道你觉得这些纸条很傻气。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到你拿到纸条时皱起眉毛的样子。但你要明白,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能讲得有条有理。把它们写下来,能够让我说得更清楚。我真希望自己的文笔能更漂亮些。我希望自己上过大学。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觉得我会好好学习的,我的词汇量肯定会比现在大很多。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翻来覆去使用那些字眼,就好像每天穿的衣服都不变花样的女人,实在让人厌烦!

我想说的是,查理,你娶了一个非常好的女孩。我想起凯瑟琳,和我想吕贝塔的感觉是一样的。就像我的女儿。她人好,脾气也好。你应该用同样的态度对她,查理。

你会发现婚姻是这样的:你们两个必须一起努力。而且,有三样是你非爱不可的:

1)爱对方。

2)爱你们的孩子(当你们有的时候!明白我的暗示了吗?)。

3)爱你们的婚姻。

我说的最后一条的意思是,可能有时候你们会争吵,有时候你们会发现一点也不爱对方。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你一定要爱你们的婚姻。婚姻就像是你们中间的第三方。看看你在婚礼上的照片。看看任何让你铭记的信物。如果你还相信那些回忆的话,它们会把你们两个拉在一起。

今天,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查理。我把这张纸条放在你礼服的口袋里,因为我知道你总是丢三拉四的。

每天都爱着你!

妈妈

来自鸡仔贝奈特的记事本,1974年

达到顶峰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职业生涯里最好的和最不好的事儿。我曾经到达过职业棒球生涯的巅峰:棒球世界系列赛。那一年,我还只有二十三岁。海盗队的后备接手在和跑垒手冲撞的时候,意外摔断了脚踝骨,球队需要一个可以立即替换的人。我就是这样收到召唤的。我还记得我踏进铺着地毯的更衣室的那一天。我无法相信更衣室可以造得如此之大。我给凯瑟琳打了个电话——那时候,我们结婚已有半年——在电话里,我不停地唠叨:“一切令人难以置信。”

几星期后,海盗队赢得了当年锦标赛的冠军。如果说获奖和我的加入有关,那纯粹是胡扯。我加入的时候,这支队伍就已经排名第一了。在一场决胜赛的加赛中,我确实打赢了四局,还有在第二次上场击球的时候,把球打到了右外野的深处,球被接住,我出局了,但我记得自己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现在还只是开始,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