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2/3页)

在从事这部卷帙浩繁的巨著之前,托马斯·曼进行了大量研究工作,参考了许多科学专著,并努力追溯《圣经》传说中的历史根源。在对神话传说进行艺术处理时,他不仅依靠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许多作品,还借助于弗洛伊德的学说。小说的某些内容表面上是讽刺埃及人民的民族自大狂,实际上却是针对德国的法西斯主义分子的。在这“四部曲”里,托马斯·曼力求从神话中找到人道主义因素,以达到借古讽今的目的。正如托马斯·曼在一次学术报告中所说:“我在内心准备把类似约瑟传说的材料当作与我的创作兴趣相吻合的东西来接受,是由于当时我的趣味发生了变化,对市民日常生活的厌弃和对神话的爱好。”许多评论家认为它与《魔山》一样,也是一部发人深省的“教育小说”。

在托马斯·曼看来,美国是当时世界上民主、自由的象征,因而于一九三八年迁居美国。不久他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先后发表各种演说。一九三九年,他的又一部长篇小说《绿蒂在魏玛》问世。

《绿蒂在魏玛》的写作技巧颇为新颖,完全摆脱了传统的艺术结构。小说没有多大情节,只是着重描写歌德与青年时代热恋过的女友夏绿蒂于一八一六年重逢时的各种场景。在第七章中,作者对歌德的心理状态刻画入微,巧妙地再现了这位大诗人生活的年代及其复杂矛盾的性格。显然,作者想借歌德来确立并发挥自己的人道主义思想,矛头也是针对当时横行欧洲的法西斯主义的。

早于一九○一年,托马斯·曼就想写一部“浮士德”式的大型作品。一九四三年五月,他开始写作长篇小说《浮士德博士》,该书于一九四七年出版。它的主题与中篇小说《死于威尼斯》等一样,是一部描写艺术家在资本主义社会下以悲剧而告终的小说,同时也是一部德国走向法西斯、走向战争与毁灭的“时代小说”。小说中,作曲家阿德里安·莱弗尔金不满现实,在音乐上试图有所创新。他同魔鬼订约后,写出了许多反传统的新颖作品,但由于莱弗尔金的人性尚未泯灭,受到魔鬼的惩罚,最后他认识到艺术不能单纯追求形式的完美,主要应有益于人类。可惜他觉悟得太晚,灵魂已为魔鬼所占有,终于变成痴呆。据作者在一九四八年发表的日记透露,莱弗尔金的思想、气质和经历,与尼采的情况十分相似,《浮士德博士》的主人公无异是尼采的化身,而音乐家与魔鬼的谈话,则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一书。这部小说的写作技巧也与托马斯·曼的传统写法不同,具有现代派小说的许多特点。

自一九四七至一九五二年间,作家往来于欧洲大陆及美国。一九四九年,为纪念歌德诞生二百周年,作家回德国,在法兰克福和魏玛两地发表演说,两地都给他颁发了歌德奖金。由于他对日益猖獗的麦卡锡主义十分不满,而美国报刊又猛烈攻击他同情共产主义,他于一九五二年忿然离开美国,移居瑞士苏黎世附近。

托马斯·曼最后一部重要的作品,是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回忆录第一部》。此书的个别章节曾在一九二二年和一九三七年发表过,第一卷在一九五四年问世。作者以回忆录的方式描写了克鲁尔招摇撞骗的一生,文笔犀利、幽默,语多讽刺。从题材上看,这部小说与托马斯·曼的早期作品也有一定联系,即涉及资本主义社会中艺术与艺术家的问题。小说的某些章节写得十分精彩,思想性与艺术性均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托马斯·曼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还在酝酿新的文艺作品。但他未能实现自己的计划,就以八十岁的高龄于一九五五年八月十二日与世长辞。

托马斯·曼最大的成就,无疑是《布登勃洛克一家》、《魔山》等举世瞩目的长篇小说,但他的中、短篇小说,特别是早期的中篇小说写得非常出色,在德国文学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下面我们来谈谈本书收集的托马斯·曼的两个重要的中篇小说。

《特里斯坦》是一部描写艺术与生活之间相互关系的光彩夺目的作品。故事以一座疗养院为背景,通过德特雷夫·史平奈尔与科勒特扬夫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的描写,反映了一些上层社会的人的病态生活的一个侧面。这里,作者一面借商人科勒特扬之口,揭示了人们崇拜金钱、蔑视艺术的丑恶本质,另一方面则精心刻画了作家史平奈尔的形象,把上世纪末那种脱离生活、逃避现实的艺术家的本质生动地勾勒出来。托马斯·曼是以冷嘲热讽的笔调来描写这些人物的,对这种无病呻吟的唯美主义艺术家显然持否定态度。艺术家应当如何正确对待生活——这就是我们在读这篇小说后应当仔细思索的问题。

《死于威尼斯》是托马斯·曼最负盛名的中篇小说。像《特里斯坦》一样,也是一部以艺术家为题材的作品,不过它所反映的社会面更加广阔,主题思想也更加深刻。西方文学界很推崇这篇小说,目为世界文学名著,而托马斯·曼本人也认为是自己的得意杰作。他曾说:“《死于威尼斯》的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结晶品,这是一种结构,一个形象,从许许多多的晶面上放射出光辉。它蕴含着无数隐喻;当作品成型时,连作者本人也不禁为之目眩。”这篇作品是他于一九一一年从意大利归国后所写,一九一二年问世。故事的主人公阿申巴赫是一个正直清高的名作家,他数十年来孜孜不倦地献身于创作,一心想攀登艺术的高峰。长年累月辛勤的劳动使他心力交瘁,他很想松一口气,到国外调剂一下疲惫的身心。他选中威尼斯作为目的地,在那儿度过了不少炎热的夏日。他在饭店里遇见一个非常俊美的波兰籍男孩,他认为孩子就是美的化身,因而陷在一种反常的情爱里,不能自拔,甚至为他神魂颠倒。不久,威尼斯疠疫横行,外侨纷纷回国,而阿申巴赫明知有染疾身亡的危险,却偏偏不肯离开,宁愿守在孩子身边,最后终于死在海滩旁。许多评论家都认为阿申巴赫的原型就是作者本人,这样的人物在当时的知识界有一定的代表性。虽然他孤芳自赏,远离人民群众,但写作态度十分严谨,对当时的社会抱批判态度。他对社会上种种庸俗、浅薄的东西都看不入眼,对那个社会的种种阴暗面更感到疾首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