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你在美国待了多长时间?”

“十五个年头。然后就回来结婚了。”

“喝酒吗?”

“好,”他说,“在美国可喝不到这玩意儿,对吧?”

“只要你有钱,想喝多少都有。”

“你们来这里干吗?”

“我们去潘普洛纳参加圣日活动。”

“你们喜欢看斗牛?”

“当然啦。你不爱看?”

“也爱,我想我是喜欢的。”沉默了几秒钟,他又说道:“现在你们是去哪里?”

“北上布尔格特钓鱼。”

“哦,”他说,“希望你们能钓到大鱼。”

他同我握了握手,转过身子,重新在后面的座位上坐好。我们的谈话吸引了另一个巴斯克人的注意。他安逸地坐在后面,我回过头去看乡村风景的时候,他便对着我笑。不过,刚才费劲地说美国英语似乎把他累着了,后来就再也没说什么。

巴士沿着大道稳稳地往上爬。乡村一片荒芜,岩石破土突起。路边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别过头,我们看见乡村风光往下铺展开来。在旷野的后面,远远地,在山腰上有几块绿褐相间的田地。地平线是褐色的,还有形态怪异的群山。我们越爬越高,地平线则在不断变化。巴士缓缓地在大道上碾过,我们看见又一群山峰从南面迎过来。

接着,道路爬过山顶,变得平坦起来,驶入了森林之中。那是一片栓皮栎林,斑驳的阳光洒在树间,树林后面,一群牛正在啃着草。我们穿过这片树林,大道出现了,顺着一块高地拐弯,前方是一片起伏的绿色平原,再过去是黛色的山脉。这群山和我们刚才抛在后面的褐色、烤焦的山脉又不同了。

这片山脉树木浓密,朵朵云雾从山上飘落下来。绿色平原伸展开来。栅栏把平原分成一块一块的,两行树木穿过平原,指向北方,树行中间正是一条白茫茫的大道。当我们来到高地的边缘,我们看见布尔格特红色的屋顶和白色的房子,在平原上连成一列。在远处,第一座黛色的山脉山肩处,是朗塞瓦尔斯修道院的灰色铁皮屋顶。

“那就是朗塞瓦尔斯峡谷。”我说。

“哪儿?”

“在那边,那座山升起的地方。”

“这儿挺冷的。”比尔说。

“海拔高嘛,”我说,“肯定有1200米高了。”

“真是冷啊。”比尔说。

巴士驶下高地,开到那通往布尔格特的笔直马路上。我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驶过溪流上的一座桥。布尔格特的房子建在大道的两旁。城里没有街道。我们经过了一座教堂和校园,巴士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司机把包裹和鱼竿盒递下给我们。一位戴着三角帽、佩戴黄色皮制的交叉皮带的卡宾枪手走上前来。

“里面是什么?”他指着鱼竿盒说。

我打开了盒子让他看。他要看我们的钓鱼许可证,我们一一掏出。他看了看日期,便挥手让我们过去。

“没问题吧?”我问。

“当然没问题。”

我们沿着街道往前走,经过了刷成白色的石头屋子,一户户人家坐在家门口看着我们,最后走进了旅店。

经营旅店的那个胖胖的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同我们握手。她摘下眼镜,揩了揩,再重新戴上。旅店有点冷,外面开始刮起了风。胖女人使唤了个姑娘陪我们一起上楼,带我们看房间。房间内有两张床、一个脸盆架、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大大的加上边框的朗塞瓦尔斯圣母钢版画。风吹打着百叶窗。房间位于旅馆的北边。我们洗漱完毕,穿上毛衣,下楼来到餐厅。餐厅是石头地板,低低的天花板,四周墙壁镶上了橡木。百叶窗全部往上合着,气温非常低,都可以看到自己哈出的热气。

“我的天啊!”比尔说,“明天可不能这么冷啊。如果天气这样,我可不想去蹚那溪水了。”

远处,在屋子的角落边,在木桌子那边,放着一台竖式钢琴,比尔走过去,弹奏了起来。

“我要暖暖身。”他说。

我走了出去,去找那女店主,问房间和伙食怎么收费。她把双手落在围裙上,眼睛没看我。

“十二比塞塔。”

“什么?在潘普洛纳也只要这价钱。”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摘下眼镜,在围裙上拭了拭。

“太贵了,”我说,“我们住大酒店也没这么多钱。”

“浴室的费用也包括在里面。”

“有便宜点的吗?”

“夏天就这个价。现在是旺季。”

我们是旅店的唯一旅客。我想,算了,反正也就几天。

“酒水钱算在里面吗?”

“嗯,算在里面。”

“好,”我说,“就这样吧。”

我走回去找比尔。他刻意向我哈气,想告诉我这屋子里有多冷,然后继续弹着钢琴。我坐在一张桌子边,打量墙壁上的画。有一幅画上面是几只兔子,都已经死了,还有一幅是几只野鸡,也是死的,另外还有一幅是几只死鸭子。所有的画无一不是黯淡的烟青色。还有一个橱柜,里面放满了盛装利口酒的瓶子。我一一看过这些东西。比尔仍然在弹着琴。

“来一杯朗姆潘趣酒如何?”他说,“弹钢琴取暖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我走了出去,告诉女店主什么是朗姆潘趣酒,又应该如何调制。几分钟后,一个女孩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石罐走进餐厅。比尔从钢琴处走了过来,我们喝下了热乎乎的潘趣酒,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声。

“里面没搁多少朗姆酒。”

我走到那橱柜,拿起一瓶朗姆酒,将半杯量的朗姆酒倒入石罐中。

“好一个‘直接行动’,”比尔说,“比等待立法要强。”

那女孩走了进来,布置晚饭的餐桌。“这里的风刮得正如鬼哭狼嚎啊。”比尔说。

女孩端进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还拿来了酒。我们后来又吃了红烧鳟鱼,还有一道炖菜,外加一大碗满满的野生草莓。我们在酒水上没多花钱,那女孩有点腼腆,但是客客气气的,将酒端过来。那老妇人进来看了一次,数了数空瓶子。

吃过晚饭,我们上了楼,为了暖和些,坐在床上抽烟、读报。夜间我醒了一次,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躺在床上暖暖和和的,感觉真不错。